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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最后一首诗 | 张执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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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最后一首诗 | 张执浩




连续以《今年的最后一首诗》为题写了十年,有读者希望我把它们都贴出来一起看。前八年的诗都收在我最新出版的集子《欢迎来到岩子河》里了。
十年下来,让这件事有了一种仪式感,仿佛没有这样一首诗,就意味着这一年真的没有结束。但事实上,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讲,每一首诗都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首诗”。为了让这样的可能性被无限期推迟,他只能用硬着头皮与时光死磕。



2016
 
公鸡打鸣时肿胀的鸡冠
在黎明前像一把锯子
拦腰切入了浓雾里的铁杉树
我醒了,身在云南永胜
某张平静的床铺
我也肿胀着,只是不能鸣叫
一年行将结束
我还不曾引颈高歌
昨天酒后在他留山的墓群里乱窜
我看见过树巅上一动不动的云朵
也看见了树根下一动不动的生活
而在树林里,一只硕大的黑公鸡
呵护着觅食的鸡群,警觉地
停下来,拦住了我仓皇的脚步
我还从来不曾引颈高歌
欲望的喉咙里滚过的
居然是一碗乌骨鸡汤的味道
             

2015
 
太阳出来了
遗嘱一般照亮了我们
给我安慰
也给你们亲近彼此的心情
霾中人,但愿你也能看一眼
这遗嘱,这被口罩层层捂堵的脸上
深藏着中国式的羞耻
遗嘱盖在遗体上
今日阳光普照
明天我们又成了没有影子的人
  
          
2014
 
一年中我见过两次星空
天上很吵
地上很闹
我是处女座
我坐在山巅上困惑地看着
天上的我
那里有万家灯火
那里有一个厌世的人
仍旧竭尽全力地活着


2013
 
《死后见》是我最近想到的一部书名
我很想是它的作者,但现在还不是
作为读者,我很想读到
这样的情节:两个人相约死后再见
结果一个人真的死了,害得另外那个人
在另外那个世界里寂寞难当
“反正我不会写。”老艾很干脆
老王倒想试一试,终究不敢动笔
我已经试过几回
写坏了,对不起
写多了,不好意思
 

2012
 
一条蛇把皮蜕在了石缝前
蛇不在了,蛇皮任由寒风鼓吹
有一天它在野枣枝头飘,另外一天
它在电线杆上缠绕了三圈
我依然恐惧,在见不到蛇
的日子里,狰狞的想象力
能撬开石缝进入湿黑的坑道
那里面有细沙,干草,花生壳
一堆田鼠正在快速地移动
蜕掉皮的蛇依然有皮
我能够想象它在黑暗中的模样
阴冷的灰白肚腹
分岔的信子像渐渐黯淡的火种
它一动不动的时候
周围的一切都渴望静止
草木用根茎做梦
乌有之乡的面积越来越小了

 
2011
 
我已经转世了但
仍然在这个人间仍旧活
在这个令人费解的国度
卑贱,怯懦,不敢奢望
那些美好的词语会瞬间落到实处
上辈子我在纸上写,然后把纸撕掉
在酒桌边谈,忙于给那些空杯子敬酒
上辈子我在梦中笑,我辜负过
最美的梦,也真的梦见过
美好的生活,也曾去过他们的家
那里的月亮真的比这里大
但她不会跟我回家如同
我转世还是会与这些
因爱生恨的人为伍,为了能更好地
理解这样的爱不是无中生有的
我可以抄袭,我可以重复
 

2010
 
时针比秒针沉着
一生比一天好过
你看江水下流,大海什么都要
一个发誓要把牢底坐穿的人
昨晚梦见了监狱的出口
我梦见他的时候,脸上
荡漾着一层
死于现状的微笑
 
 
2009
 
柠檬要从中间切
完美的生活经得起瓜分
你听我说,为什么
星星见过我月亮见过我而你
见不到我?为什么
我的黑夜比你们多?
告诉你吧
切柠檬的时候我没有用刀子
对待生活,我
半推半就
就像爱情之于婚姻
占有之于压迫


2008
 
在一首小诗那里我花过太多的力气
在一个司空见惯的故事里
我免不了俗套
求生的欲望几近于等死
朝天开枪
朝深渊扔石头
我也有防波堤,但还是浑身湿透
我也有战斗机
但在这个伤筋动骨的午后
身体的引擎
无声无息

 
2007
 
你问我在干什么
告诉你,我在揪羊毛衫上的小毛球
你问我在干什么
告诉你,我在和自己过不去
我在难过
为这堆杂碎而活
为这双裸露在寒夜里的赤脚而
找鞋子
我梦见过柏油路、羊肠道
却从来没有梦见过
这样一双鞋子——
大于脚,等于脚,仿佛
你赤裸的怀抱
 
 
2006
 
没有这一首诗,这一年
似乎永不结束
可我写了又能怎样?
 
藕有九孔,仍不能为淤泥辩白
旧毛衣脱线了
我不忍舍弃,我拖着线头往冰天雪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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