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鹰之:当前所有的奖都是人脉奖!
原创 2016-12-28 鹰之
鹰之论诗
前几天,樊子从我这拿走一首写雾霾的诗,说是参赛,我跟他说,白搭,不可能获奖,因为当前所有诗歌奖都是人脉奖,而我不是这个圈子内的,弄不好就你自己会投我一票。他不信,他说坚信我的文本,结果,不久服气了,来告诉我,果真就他自己投了我一票,哈哈,看他失望样子,给我乐得不行。我当然相信樊子的眼力,就凭当前中国当前著名诗人的能力,写雾霾,至少三五年之内达不到那首诗的水准(假如那个比赛是写雾霾的话,至今也没问。)。无独有偶,前段时间跟宁珍志兄谈到诗歌奖,他说,辽宁诗歌奖是看文本的,我笑着说,如果真看文本,辽宁写的最好的女诗人李轻松能不获奖吗?你写的文章里面,半年之内不提我的名字,估计投我一票都难。因为这些评奖的老爷们,平常就是一杯茶,一张报,基本不上网,不看博客、微信,顶多看看辽宁作家网(不看不行),不信我们打赌。于是,他在写辽宁诗群时,故意把我这半年在《诗刊》、《诗林》、《星星》、《中国诗人》、《诗潮》等发表诗歌略掉,一字不提,结果他又输得很惨,可能又是一票没有,哈哈哈(可惜,忘了赌注)。客观说,辽宁诗歌也不是全国最差的,但为什么给人留下了边缘化印象?因为,辽宁这些诗官们尚在“只有抒情诗才叫诗”,“只有口语诗才先锋”阶段,但抒情诗又怎么可能在全国产生影响力呢?所以,连不怎么先锋的谭五昌教授都说辽宁诗人是“后卫”。
《雾霾的背影》
鹰之
雾霾像一群半百的父亲
越来越胖,行动越来越迟缓
在对面楼的玻璃幕墙上
我看见他们,像笨拙的攀岩者
双手扣紧幕墙的细缝
双脚登着玻璃上的凝固的凸起
背着沉重行囊一寸一寸升高……
在一家锅炉房的大烟囱上
我又看见,他们的一小群
萃聚在一起,手提密封的口袋
把黑乎乎的气体大把塞进去
然后,摇摇晃晃中把口扎紧……
在公园里,街道,我们见他们
在假山、雕塑,颤巍巍的花朵、枝叶上
汗流浃背,大口喘着气……
在车流、人流的缝隙里
我看见他们,小心翼翼避让
愁眉苦脸,摇头叹息……
雾霾,其实就是一只只麻袋
扛在一个个,无色、无味、透明的
小人儿肩上
但被我们把两个名字强制合在了一起
无视他们,很多年了
可是,现在,他们从一场隐身术中
一下子弹出来
令我目眩,无所适从:
嗨,你们背着脏兮兮的麻袋去往哪里?
万一,那家收购站的院子,也塞满了
再也放不下了,怎么办?!
再顺便转发一篇旧文——
《当前所有的奖都是人脉奖》
前些年,网络刚刚出现乐趣园网站尚未关门时,诗坛曾经口诛笔伐一个词“圈子”,那时候几乎所有批评家都对准了“诗江湖”,似乎诗人们之间拉帮结派、抱团取暖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但如今呢?“圈子”这个词似乎已经与民间无关了,基本上都是以官方、半官方为中心辐射出来的产物,是这个圈子内的,写得再差,早晚也有个“排排坐,吃果果”的机会,不是这个圈子内的,写得再好也白搭。而且,现在获奖也容易,你只要打通“鲁奖”、“闻奖”、“李白奖”或《人民文学》、《十月》奖等任意一个环节,很容易形成获奖一条龙的局面,尤其这条龙的尾部,类似地方文联作协办的小奖就基本连评选过程也省略了,因为这本就是一条“有嗅觉,没味觉”(伊沙语)的利益产业链。
有人也许会问,凭啥这么说?你的证据在哪里?很简单呀,为什么诗歌奖越来越多,有影响诗人却越来越少啊?最近二十年,你见过有一个诗人因为获了五万、十万、二十万、五十万大奖而引起世人关注的吗?有一个诗人,因为获了大奖引起读者去谈论、学习、借鉴他的文本?还是有一个诗人,因为获了大奖,吸引诗人们去关注了他博客、微信?如果有,要么是这个人闹出了什么负面消息!要么是这些文本实在太糟糕了。既如此,还评选这些大奖有什么用处呢?这么多人都在质疑与批判,难道大家都看错了吗?都在仇富都在羡慕、妒忌、恨?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会,每逢有人说诗歌奖评选的不好,几乎所有的编辑、评委都把责任推到了体制身上,大致意思是说,都是按领导意图安排的,他们是小媳妇,说了不算。我看,现在还赶不上那时候,“歌德体”虽然不好,但最起码还见不到负能量的,大家最起码知道,这个评选标准就是“歌德体”评选标准,落选了也不觉得冤枉。但现在呢,都成了无缘无故获奖,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诗歌奖是什么?就是一个“诗歌标准”!如果无标准,还评选诗歌奖,岂不都成了中国式隐喻——“没来由的A是B”吗?
当然,这种局面也不都是某些人的主观因素造成的,也有诗歌“天时不在”的客观原因,当诗歌的“天时”在时,由于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关注这里,诗歌评选结果就会相对公平,相对可靠。当天时不在,所有在“阳光”下操作的流程都自然悄悄转入地下了,所谓“公平、公正”只是某个小团体内部的事了。什么是“阳光”?就是整个世界的目光!这个道理就类似,因为没有了男人热辣辣的眼光,女人们就没必要认真洗脸、认真化妆、认真穿衣服了。
中国社会盛行的“道家写诗,儒家评奖”已经有几千年了,不会在我们这一代突然终止,除非将来有一天儒教文化被道家文化所彻底替代(这怎么可能呢?)。儒教文化的核心是“人学”,是人脉决定一切,道家文化的核心是“物理学”,是万物平等,是大千世界自身的内部矛盾在起主导推动作用。
我从不劝年轻人去努力做一个诗人,就如同不愿鼓励他们努力去倒霉,诗人、作家从来就不是人培养出来的,而是上帝培养出来的,上帝培养他们的法子就一个——让他们去倒霉。好诗都是最倒霉的诗人写的,但诗歌奖却一直是一路风光的人在评,一个风光者又怎么能理解一个倒霉者的心呢?而一个倒霉蛋可能有心境、有条件去玩人脉吗?
真正的写作都是从绝望开始的,屈原流放写《天问》,司马迁宫刑写《史记》,苏东坡乌台诗案后写《念奴娇。赤壁怀古》,曹雪芹潦倒绝望中写《红楼梦》。因为绝望,诗人、作家的作品才抵达了它的最终气质——旁若无人。你看看当代的诗歌选本,刊物,有一本不是在向读者谄媚吗?有一本不是在对着某个具体人群抒情吗?距离这种“旁若无人”之境远着呢。
陈子昂的《幽州台歌》为什么好?好就好在它对“旁若无人”四个字做出了最恰当的解释。“旁若无人,万念俱灰”才真正是诗歌艺术的最纯粹境界啊!当你什么时候能真切领略此等心境,说明你的写作才真正开始。
所谓“旁若无人”,就是不单纯为某类人、某群人、某族人写作,它的读者是天是地是万物是全人类。试问,你能对上帝说“最黑的黑是白”这样0创造力的屁话吗?你那不是在骗他吗?可是,这种0创造力的屁话,就是中国近代名诗人的名句。当他们再上一个台阶才会明白,不是拒绝隐喻,而是不屑隐喻,不是拒绝抒情,而是不屑抒情。
我为什么对获得首届李白诗歌奖的洛夫、于坚、西川、沈苇、欧阳江河、杨炼做出了二流、二流半的评价?很简单,他们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他们还没倒那么大的霉,没悟透那么深的道,没出现那种孤绝的气质,他们还是凡人。
如果再确定性绝对一点说,他们还是学者,还算不上诗人。什么是学者?什么是诗人?前者对道进行解说、传播、解构,而后者是创立新的道,那才是人间没有的东西。他们所抵达的最高程度正是解构阶段,比如,最黑的黑是白,最白的白是黑;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对于远方人,我们也是远方;所有的瞬间是同一个瞬间;所有的归宿是同一个归宿;所有的启示是同一个启示;当一个人以眺望迫使海倍加荒凉;他在最深的睡眠里醒着……
这些都不是道,是抒情!一个凡人对圣人之道的解说罢了。
可是,操他娘,再过多少年,中国的编辑评委学者教授能把道和抒情分开?!能知道二者之间隔着多少年距离?!
比这些人稍高一点的是多多,但也未抵达可塑造道的一流境界,只是客观性和普遍性比他们高一层次罢了,最终的归宿还是抒情。可能还是生活得太舒心了,没有反复承受死去活来的倒霉岁月所致,要不怎么就差那一点跃不过去呢?比如多多新写的一首诗:
《读伟大诗篇》
【多多】
这童话与神话间的对峙
悲凉,总比照耀先到
顶点总会完美塌陷
墓石望得最远
所有的低处,都曾是顶点
从能够听懂的深渊
传回的,只是他者的沉默
高处仍在低处
爱,在最低处
让沉思与沉默间的对话继续
这首诗也算是我们所能见到的中国诗人晚年最好的诗作了,它已经接近理性了,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跨过去,还是抒情诗。这首诗能提取出来的就是“悲凉,总比照耀先到”一句,是可以把抒情升华为理性的,但他没有。其他的句子虽然也在说理,但却是前人早已表达多次的理了,只是用了自己不同的表达方式罢了。比如“爱,在最低处”,伟大诗篇本就诗人最倒霉时候诞生啊,有多少人论述过了。这首诗主要缺陷是过分倚重自己的生命体验或间接的人类经验了,少了必要的呈现,就像一道没有运算过程只有得数的算术题那样。
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中国诗人把中国人的道传播到西方去,并启发中国新一代哲学家的诞生,但这如同卧冰求鲤那样艰难啊,让一个无信仰民族诞生这样一个人物,比一个信上帝的西方诗人可能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可是,中国诗人仅仅抛却一个浪漫主义思维还不知多少年呢?!恐怕我不解释一遍“浪漫主义思维”这个词,中国理论界还不知再过多少年才搞明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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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博友对我的几个小评:
很多诗友羡慕我,说虽然没出什么名,没获什么奖,但一直有很多博友在默默支持,其实我和他们一样绝望,尽管很多朋友在解读转载我的作品,但真正明白我写作目的的却寥寥无几。我也一直在总结自己,是不是有晦涩词不达意的地方误导他们?于是我要求自己深入浅出一些,再深入浅出一些,但好像还是徒劳,如同卖盐的注定喝淡汤,能找到真正读懂我的读者,也是我的一种奢望啊!
顺便转载几个新近对我的短评简评一下吧:
这是诗友清江暮雪的点评——
《目睹黎明》
【鹰之】
黎明前的那阵黑
是魔术师的一双手
它在故弄玄虚——
先是一把银沙撒在窗台
又一把撒向茶几,桌面,柜门
紧接着,一双大黑手一抹
它们便全溶解在黑暗里
仿佛,白衣军团派来的间谍
完成渗透后,身份被涂抹的滴水不漏
紧接着,白衣军团开始进攻
被分裂的黑暗开始退潮
天一下子亮了
但那些银沙呢?
有幸目睹黎明,是一个早起者
意外获得的一笔赏赐
仿佛免费欣赏了一部战争片
“间谍”和“先锋”两个风马牛的词
一下黏在了一起,它们
把抱成一团的相似人群
切成两块,又重新合二为一
微品:黎明本来只是一个抽象的词,但在诗人鹰之的笔端,则不仅具象,而且还有动画片的效果——清晰,生动,有趣。其中写得最为成功的是第二段,“银沙”这个意象相当新奇且生动,最后的疑问则能调动人们的想象,也让黎明变得有几分神秘。
鹰之点评:这首诗的主题不是在修辞黎明,最关键一句是“先锋思想家就是人类的间谍”,他们把一种人类“离间”成有思想和无思想的人类两种,然后再汇合成有思想的一种,周而复始,一直这么存在下去。但他们自身的宿命却只有一种——消融进黎明前的黑暗中。
这便是建构,是马克思书中没有的东西,中国理论家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博士、院士课本中没有这句话。
《次要事件》
【鹰之】
儿子把音箱音量调小
小到什么也听不到
毫不知情的我,却
不知被什么击中,陷入了发呆
他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想起了18岁,夏天,你妈妈……
他说,我知道
他突把音量一下放大,一首叫粉红色回忆的老歌
便一下灌满了整个房间
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次要事件在发生
很多可有可无的人在写作
我们感知不到他(它)们,却
被这些纵横交错的纤维屡屡穿越
但它们不是那些重要事件的枝叶
它们是经纬线,在游走,交错
直到编制成了一个地球仪
我说不出地球最次要的地方
正如说不清,喜怒哀乐诞生之前
微品:次要事件,却“是经纬线,在游走,交错|直到编制成了一个地球仪”,在诗人看来,次要事件的重要性,一点也不亚于重要事件,比如诗人在第一段中所提到的“想起了十八岁,夏天,你妈妈”,这个次要事件,于诗人的儿子以及诗人本身,却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件,它既关系到诗人这辈子的人生,更关系到了诗人儿子的生命诞生。在这首诗的末段,诗人则对“次要”进行了进一步的阐释,“我说不出地球最次要的地方正如说不清,喜怒哀乐诞生之前”,通过这句诗,我体悟到了诗人对“次要”与“重要”的态度,显然,在他心目中,似乎没有什么“次要”是绝对“次要”的。
鹰之点评:这首诗如果仅仅是形容“次要事件的重要性,一点也不亚于重要事件”,那我和洛夫、于坚、西川、沈苇、欧阳江河、杨炼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还是对前人理论进行解构吗?不还是诡辩吗?这首诗的真正主题是次要和重要是母子关系——次要事件是重要事件的母亲。还有更重要的一句我没说,是含着的——这个顺序是不能颠倒的,它必须那样,才是道。但遗憾的是,让重要事件繁殖重要事件,一直是人类的一个美妙错误,而且一直在犯下去。
李建华赏析鹰之诗歌《雨夹雪》:
《雨夹雪》
雨夹雪下了一夜
我却梦见两人在吵架
一个说,世界是黑的
不信,我素描给你们看
一个说,世界是白的
不信,我写意给你们看
清晨起来,白茫茫一片
那山、那树、那河流、那街道
都白得耀眼
原来,我昨夜梦见的是俩画家
写意的那个又赢了
他画的白,再次被大地发表
写实的那个,又输了
他画的黑,再次被黑夜屏蔽
他忘了,在黑上画黑是看不见的
李建华赏析
写雨夹雪的诗我读过不少,这首我尤为喜欢。先说第一节:雨夹雪的夜晚应该是静谧的。而诗人却梦见“两人在吵架”,“雨夹雪下了一夜”,“两人’也许也吵了一夜吧,这”两人”,一个叫“雨”,一个叫“雪”,在梦里争吵的焦点是,世界是黑的还是白的?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其实,“雨”和“雪”同在,也就意味着“黑”和“白”共存。“两人”只所以能“吵架”,是因为“两人”的相遇,这时的气温或许正处在摄氏零度左右。无论“素描”或“写意”,还要看天意啊,就看天帮谁了。
第二节,诗人梦醒,世界完全变了模样。“原来,昨夜梦见的是两个画家”,既然叫“雪”的“画家”“又赢了”,可见气温更低,诗人也许是冻醒的吧?“雨”又输了,大约是因为不会掩饰的缘故吧,不像“雪”,把“那山”,哪怕是光秃秃的山;把“那树”,哪怕是绿叶落尽、毫无生机的树;把“那河流”,哪怕是污染的河流;把“那街道”,哪怕是腥臭的街道,都遮盖了一层又一层,“比白更耀眼”。这首诗的点睛之笔是后两句,没有后两句,这首诗就一般了。画的黑怎么也黑不过“黑夜”,“黑夜”或许不允许再黑上加黑了吧?黑夜也许更喜欢“雪”为它涂脂抹粉。“雨”的记性不好吗?看来,关于世界的黑白问题,他们还会继续“吵架”。其实,世界即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
这首诗的不足,我以为还可再精炼一些。如第一节的第一句可成为题目,第二节的个别字句还可再推敲或者优化组合。
鹰之点评:这首诗写的不是雪和雨在吵架,而是孔子和耶稣在吵架,但在中国总是孔子赢。中国人相信人性本善,便一直试图把善加以夸张放大呈献给世人看(所以主席说,所谓儒学就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不就是每个时代永远描绘着“天下大白”的那场雪吗?而耶稣则主张人性本恶,带着原罪出生,必须时时忏悔自己,才可获得原谅,这不就是永远让黑更黑的那场雨吗?把恶的遮蔽物清除一遍,再清除一遍,赤裸裸给人看。
芥川龙之介曾在《傻瓜的一生》写道:“同时代者总认为天才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却不知道这一步可能就是千里。”,“解构”与“建构”仅仅一字之差,这一步也是千里。中国诗无建构而解构,还是古代和西方思想家的义务宣传员罢了,却莫名其妙出了很多解构名家。我不知道再过多少年才能从中国诗歌奖中发现第一个思想家诗人,才能读到他们第一个自己体验到的走出玄学进入哲学的句子,可是现在,他们连我这个水准都差着几十年的距离,更不用说民间那些比我强的诗人了。
中国真正够格的伯乐尚未降生,不要试图在诗歌奖中发现千里马,没有海德格尔就不要奢谈什么荷尔德林了,既然你无法改变这一切,无法进入这个圈子,与其期待,莫若提前绝望,那样你的作品最起码是旁若无人,无欲则刚的,这种浪费你创作生命的“人脉奖”暂时不关注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