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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nel: 我的嘴,一块石头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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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著名诗人胡弦诗歌联展诗存(2001-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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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弦诗歌联展诗存(2001-2010)

 

   胡弦,1966年生,中国作协会员,著有诗集《阵雨》、散文集《菜蔬小语》等。曾获《诗刊》“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称号(2009),《芳草》第二届“汉语诗歌双年十佳”奖(2010),第三届闻一多诗歌奖(2011),《作品》年度长诗金奖(2011)、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诗歌奖等。出席诗刊社第十八届“青春诗会”,现供职于江苏作协,《扬子江诗刊》编辑部主任。

 

 

               自选短诗二十首。每年二首。

 

 

 

 

镜子

             

 

镜子从不记忆,

什么都不能使它激动。

 

它用一生练习放弃,

笑容、鬼脸、青春与皱纹……

有些人又出现在镜子里,

但握手或拒绝,

他们都要转过身来。

 

镜子,站在世界的另一侧,

不起伏,不掌控;

面对那么多悲欢离合,

不忠告,不参与。

当许多人又逝去了,它悬挂着,

一个深邃、寂静的空间,

等着接下来要走近的人。

  

 

清明

 

 

昨夜,有人在楼下点火,

天亮时经过那里,看见

地上有个淡淡的粉笔圈。

 

昨夜,有人在此哭过,

粉笔圈,像个临时搭建的违章建筑。

只是不知道,

有没有赶路的人在此暂住,

从火里取出冰冷的银两。

 

昨夜的火舌舔着黑夜,

使我想起乡下舐犊的老牛,

火舌舔着黑夜,

反方向的爱,舔着隐身在黑暗里的人。

 

但连慰籍也会被忘记,

连灰烬也被吹散了,

连我们也会从这街道上消失,

连这些房子也会消失。

 

只留下哭泣,

只留下淡淡的粉笔圈,

只留下晨光,

像蛮横的火车,

从街道上轰隆隆驶过。

 

 

起风了

 

 

让我们安静下来吧,

起风了。

 

让我们安静。

屋檐,树叶,灰尘……

都在发出声音。

——刚才,它们还是聆听者。

 

起风了,

让我们安静。

让我们听一听,

一只蟋蟀给心情带来的影响。

 

 

造访

 

 

……一次意外的造访,

刀子说,经过这里就顺便

来看看你。

 

刀子的话里没有锋芒,

“打搅打搅!”刀子离去时,

明亮的刃,投来一道抱歉的目光。

 

刀子是许多人的老朋友,

对生活一直所需不多,比如,

只要别人身上一块模糊的伤疤。

 

——从不感知疼痛,甚至,

没有耐心听完一声尖叫,

但它熟知我们粗枝大叶的生活。

 

 

啜泣

 

 

一直有人出生,带着新鲜的哭声;

一直有人攒钱,想把痛苦的心,从贫困的躯体里赎出;

一直有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把一堆木头

做成迎亲的花轿,还是打造一具棺木?

 

死去的亲人,灵魂变成了雪花。

在这轻飘飘的雪花中,我们的肉身更沉。

一直有人在唱戏,在雪地上踩下凌乱的脚印……他老了,

他在教弟子怎样甩袖、念白,和低低地啜泣。

 

 

两个人的死

 

 

一个叫建设,那年六岁,死于

胆道蛔虫病。我记得他抱着肚子,

俊俏的小脸因痛苦而扭曲,背

死死抵在绑着疙针的小杨树上。

他的父母都是哑巴,除了贫穷,

没有钱、药,甚至连语言也没有。

 

另一个叫王美娟,死于十三年前,

二十八岁,因为宅基地、丈夫酗酒……外遇……

她喝下半瓶农药,在大队卫生室

折腾了大半夜。没救活。

 

两个人的死,相距

二十年,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带走了

一部分病,让这个世界上的苦难

不至于过分拥挤。

 

他们都是我的小学同学,同龄,同班。

但在阴世,他们的年龄却相距悬殊。

——想起这些,因为

我正走过这片墓地。他们的坟包

相距不远,串个门,

也许用不到三分钟。在另一个世界,

哦,假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我愿他们相逢。

——死过的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死亡,

我愿他们辨认,并且拥有

在人间从未得到过的幸福;

或者,一个是儿子,另一个

做他善良的母亲。

 

 

蝴蝶标本

 

 

——敏感的触须;

——玻璃下的飞行。

 

如此悠长的

瞬间:仿佛刚刚开始的软甲、磷……

 

翅膀上的花纹,从未修改的预感。

内脏,更深的阴影。

 

——飞吧,

在比江水和落日还要孤独的南方。

 

你背部的宁静,

正把现在变成未来。

 

 

 

 

它受命成为一条路,

受命成为可以踏上去的现实。

它拉紧脊椎扣好肋骨因为人多,车重。

当大家都散了,它留在原地。

在最黑的夜里,它不敲任何人的门。

它是睡眠以外的部分,

它是穿越喧嚣的孤寂,

比阶层直,比尘埃低,比暴政宽,身上

印满谵妄的脚印。

当它受命去思考,蟋蟀开始歌唱。

它废弃时,万物才真正朝两侧分开,一半

不知所踪;另一半

伴随它的沉默并靠向

时间的尽头。

 

 

窗外

 

 

只有在火车上,在漫长旅途的疲倦中,

你才能发现,

除了火车偶尔的鸣叫,这深冬里一直不曾断绝的

另外一些声音:窗外,大地旋转如同一张

密纹唱片。

脸贴着冰凉的玻璃,仔细听:

群山缓慢、磅礴的低音;

大雁几乎静止的、贴着灰色云层的高音;

旷野深处,一个农民:他弯着腰,

像落在唱片上的

一粒灰尘:一种微弱到几乎不会被听见的声音。

 

 

传奇:夜读——

 

 

与她的欢快如风相比,我是

木讷的,

我想跟上她的节奏,

这怎么可能?我是在

重复树叶做过的游戏。

风吹一遍,她变成了小妖;

风吹两遍,她剪烛,画眉,吐气如兰;

风吹着光线,她像阴影一样跑来跑去。

她说立志做个良家女子,这怎么可能?

一千年前她被编造出来,拐进传说里不见了,

但打开书本就会跑出来,

不谙世事,让我叫她

小狐狸,这怎么可能?

她旋转,笑,小腰肢

收藏着春风和野柳条的秘密。

她就像风,一千年前她就被

放进了风里。没有年龄的风呵,

吹着时间那呆板的心。

她说不想再回去了,这怎么可能?

夜已深,当我合上书本,

灰尘闭着嘴唇,月亮走过天井,大窗帘

像她离去时衣衫的飘动。

 

 

 水龙头

 

 

弯腰的时候,不留神,

被它碰到了额头。

 

很疼。我直起身来,望着

这块铸铁,觉得有些异样。

它坚硬,低垂,悬于半空,

一个虚空的空间,无声环绕

弯曲、倔强的弧。

 

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这一次,它送来的不是水,

而是它本身。

 

 

阅读

 

 

它的某些情节总试图

卡住我:楼梯,药片,椅子,或者

只有背影的人抛来的救生圈……

 

我停顿。生活不停,在光滑的书脊上

滑动。

有时候是风,催促书页飞快跳动,想看看

怎样的命运在前方等我。

 

而我并不着急。

——我喜欢在紧要关头

抽出身来,回到过去某个留有折痕的地方,

在遥远的叙述者的口吻里,重新辨别:

 

哦,那么多词,

沉默,并且正深深陷在那里!

 

 

更衣记

 

 

旧衣服的寂寞,

来自不再被身体认同的尺度。

一条条纤维如同虚构的回声,

停滞在遗忘深处。

在镜子里,我们不谈命运;

在酒吧,那个穿着线条衫的胖子,

像在斑马线里陷入挣扎的货车。

长久以来,折磨一件衣服

我们给它灰尘、汗、精液、血渍、补丁;

折磨一个人,我们给他道德、刀子、悔过自新。

而贯穿我们一生的,是剪刀的歌声。

它的歌开始得早,结束得迟。

当脱下的衣服挂到架子上,里面

一个瘪下去的空间,迅速

虚脱在自己的空无中。

 

 

黄昏,在咖啡吧等友人

 

 

等到一侧暗下来,玻璃

会重新安插在生活中:

一面镜子。个中区别是,它已把

吧台边的某人,

放进外面街心的人流。

 

——那嚣闹、匆忙之地,

我也曾处身其中而不自知。

一会儿,我等的人要在那里出现,

他也曾坐在这窗前等我。

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前半生

是怎样走过来的。

 

玻璃顶部的天空已蓝到发黑。

用不了多久,一间咖啡吧便可以

替下整个世界;

或者,出现在遥远的星群中。

 

 

空楼梯

 

 

静置太久,它迷失在

对自己的研究中。

 

……一块块

把自己从深渊中搭上来。在某个

台阶,遇到遗忘中未被理解的东西,以及

潜伏的冲动……

——它镇定地把自己放平。

 

吱嘎声——

隐蔽的空隙产生语言,但不

解释什么。在灰尘奢侈的宁静中

 

折转身。

——答案并没有出现,它只是

在困惑中稍作

停顿,试着用一段忘掉另一段,或者

把自己重新丢回过去。

 

“在它连绵的阴影中不可能

有所发现。一阶与另一阶那么相像,

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而且

它那么喜欢转折,使它一直无法完整地

看见自己。”

 

后来它显然意识到

自己必将在某个阶梯

消失,但仍拒绝作出改变。固执的片段

延续,并不断抽出新的知觉。

 

“……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

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以及

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

 

 

金箔记

 

金箔躺在纸上,比纸还薄,

像被小心捧着的液体。

平静的箔面,轻吹一口气,

顷刻波翻浪涌,仿佛早已崩溃、破碎,

又被忍住,并藏好的东西。

 

锤子击打,据说须超过一万次,

让人拿不准,置换是在哪个时刻完成。

这是五月,金箔已形成。同时形成的

还有权杖、佛头、王的脸……

长久的击打,并不曾使金子开口说话,

只是打出了更多的光。

——它们在手指和额头闪烁,

没有阴影,无法被信仰吮吸。

 

 

交织

 

 

她谈到某人,谈到

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活力。

她闭着眼。他忙碌。声音

从没关好的窗子进来:琴声、刹车声、风声……

生活在声音里交织,樱花

颤动在自身麻醉剂般的香气里。

街边,有个电工抱着电线杆,像在交媾。

经过处理的电流被送往远方,

电影院里,忽明忽暗,荧幕上,

虚构的命运已经成为现实。

 

 

舞蹈

 

 

……大家在跳舞。

磨损的曲子上是旋转的黄昏。

这时,一只蚊子加入进来,带着它的曲子。

那曲子单调,没有节奏,不能用来跳舞。

“蚊子有没有听觉?”

没有回答。所有的人都在跳舞。

沉默者的路和蚊子的吸管

长长的——里面是空的。

 

 

讲古的人

 

 

讲古的人在炉火旁讲古,

椿树站在院子里,雪

落满了脖子。

到春天,椿树干枯,有人说,

那是偷听了太多的故事所致。

 

炉火通红,贯通了

故事中黑暗的关节,连刀子

也不再寒冷,进入人的心脏时,暖洋洋,

不像杀戮,倒像是在派送安乐。

 

少年们在雪中长大了,

春天,他们进城打工,饮酒,嫖妓,

染上花柳病,后来,

不知所踪。

 

要等上许多年,讲古的人才会说,

他的故事,一半来自师传,另一半

来自噩梦——每到冬天他就会

变成一个死者,唯有炉火

能把他拉回尘世。

 

“因为,人在世上的作为不过是

为了进人别人的梦。”他强调,

“那些杜撰的事,最后

都会有着落(我看到他眼里有一盆

炭火通红),比如你

现在活着,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死去过。

有个故事圈住你,你就

很难脱身。

但要把你讲没了,也容易。”

 

 

鸟在叫

 

 

鸟在叫,在树丛中。

北风的喘息,已有人把它

从玻璃上擦去。

 

——多少声音追随,掠向

另外的空间……

返回的,只是莫名的混响,

稀薄,模糊,不再有用。

 

粗大的木梁横于屋顶,沉默,稳定。

漫长一日,

由无数一晃而过的瞬间构成。

 

石栏、水、书橱……

都是被声音处理过的事物。

 

——我还是离那只鸟儿最近。

我站在

它用鸣声编织的阴影中。

 

Don Quixote

http://blog.sina.com.cn/huxian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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