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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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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二十一)

 

雅歌集(节选)

 

树才 

 

六点钟,天空把我蓝透

凭什么?它的辽阔和虚静

我为什么这么早早地醒来?

我的嘴唇上为什么有甜味?

噢,伟大的美梦,爱——

我醒来是因为梦见了你

我梦见你是因为我会做梦

就在我以为一切落空时

你却笑着出现在我眼前

这就是太阳的隐喻吧

但你美妙的名字叫月亮

爱你,就是我后半生的事业

对你的挂念,操心和祈祷

充实着我每天的每一件事

此刻,我望着天空的一无所有

想着我此生的一无所有

是的,我仍然两手空空

但上帝把月亮都指给我了

是的,我仍然心存念想

菩萨说你就念这一个人吧

世界上有万物,你是一

人心中有万念,你是一

在我飞满梦想的心空中

只有你叫月亮

其他都是星星

我,一粒微尘,一缕风

就让我在你周围飞吧

因为你是发光体,你是!

 

 

火车 费劲地滚动着车轮

我只希望它们又快又稳

天色还灰蒙蒙的

田野上的树还没睡醒

梦是灰色的还是绿色的?

每一位旅客都有一颗心

但心和心各有心情

火车进了车站,又奔向下一站

我只希望旅途是安静的

车上那么多陌生人

不说话,只用目光交流

我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也在那列火车上摇晃

车轮啊,你们不要吵着她

她在黎明时爱做梦

她是想提前到达目的地吗?

也许她此刻正望着窗外

像看未来那样看着眼前

 

 

潘维:

 

树才的作品有一种特殊的声音:经典的优雅,让我想起古德尔演奏的巴赫。读树才的这首《雅歌集》,如同听他对着爱人在说话,用的是中世纪欧洲的方式,意大利的方式,或者说,是彼得拉克的方式。这种低声细语极具梦幻的抒情,每一行都努力着接近灵魂,努力着抵达爱。当然,你很难从中感受到现代社会的物质影响力;对语言进步的忽视也是局限。

 

 

陈先发:

 

读树才的雅歌集尤其是第一节,我忽记起《尚书》中一段话:“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这截诗如同一段清辉满地的交响,也如一个人高烧微醉时的谵语,充溢着一股流贯淋漓的内在节律,语言组成中没有阻滞之感,“爱”“万物”“此生”这些难于掌控易显空洞的“大词”,置于其中也难得地妥贴无碍,读上去自然而酣畅。

 

 

雷平阳:

 

树才的《雅歌集》,其中的一些段落,曾听他一次次背诵,优雅、深情、甜蜜。在充满道德审判、语言暴力和焦虑不安的诗歌大背景中,他的写作始终充满了阳光、梦想和爱。

 

 

杏子

 

人邻

 

这不登大雅之堂,

亦从不沮丧的杏子,

只适宜盛在黑瓷粗碗里的杏子,

带着小麦馨香的麦芒,

有一会儿,它们的脸上有点害羞的嫣红。

然而,我更着迷的是,

杏子在深静的山林里,

果肉消失,留下一枚枚褐色的干枯心核。

泛着阳光的金黄杏子,

这泥土里来的,

它的核,本就是更深的泥褐色。

而更多的,是我知道,

杏子,其实已经不适宜于我等食用。

最适宜它们的人

是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劳作的老人和妇女。

山下的炊烟,

已经在暮霭里升了起来。

他们随手摘下一个,喝着粗茶,

就着土尘,吃了下去。

他们吃完,拍拍身上的土,

好像从没有吃过这个杏子一样。

 

 

臧棣:

 

90年代以降,当代诗在写作方面取得的最大的一项成就,就是经过两代诗人的努力,我们终于发展出了一种处理诗的日常性的文学能力。人邻的短诗《杏子》取材于日常感官,但它建构的诗性眼界却异常深邃。在这首诗中,诗人对人的生存和大地的浑朴之间的理解,近乎一种宗教情怀。这首诗的诗歌动机似乎发源于最深的怜悯,但它又没有泛滥于虚张的同情。诗人对细节的体察极其精细,比如在第一节中,盛放杏子的器皿的粗扑,呼应着我们对存在与精致的关联的反省;第二节中,诗人对杏核的颜色的辨识,又为我们从身边的事物出发,重新感受表面和本质的关联,确立了一个可感的标本。而本诗的真正的成就则在于,诗人在情境和眼光之间织就了一种记忆的氛围。置身其中,有助于我们从“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劳作的老人和妇女”身上,回想起我们身上的那个日渐模糊的“他者”。正如兰波训示的,我是一个他者。或者更明确,我们就起源于这样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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