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人性“隐密深处”
——读万芊新作《雾魇》
黑土
万芊精短小说《雾魇》（《小说月刊》2016年第二期）发表后，被《小说选刊》2016年第4期和《微型小说选刊》2016年第7期同时转载。
我从《小说选刊》看完《雾魇》震惊不已，《雾魇》看似微型小说，1800字，实是一篇高质量的精短小说佳作，因为作家用一个不知名的青年画家在苏南水乡古镇陈家墩不幸溺水身亡，揭示了国人中人性深处最为隐密的世界，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只有一线之差。万芊做为一名优秀作家，点燃了一盏文学的灯：我们怎样做一个成熟的高素质的有情商的现代人，怎样教育引导孩子做一个诚实的人。
《雾魇》是“陈家墩小说”一篇，或一章，三面环湖的陈家墩镇成了万芊小说世界的“视点”，就象苏州籍著名作家苏童的“我的枫杨树故乡系列中短篇小说”打开缪斯之门。万芊也以他的陈家墩镇写出了许多优秀的“陈家墩系列微型小说”，如《半夜急救》《湖歌女》《校工阮山》《校工田楠》《一件呢大衣》等篇，其中《校工田楠》人物被评论称为“中国版的女阿甘”。《雾魇》超过以往的陈家墩系列小说，小说语境由以往的故事语言转为散文诗的语境，从艺术意境进入故事、人性和道德的书写，在短小说或微小说中从诗意的语境开始，属于高水准的作品，如《菏花淀》（孙犁）《受戒》（汪曾祺）《白色鸟》（何立伟）等名篇。《雾魇》开头写道：雾若纱帐，朦胧多日。陈墩镇与外界的客船已因雾停航多日。异乡画人在码头徘徊，雾误了他的归程。当日的航班没有丝毫的动静，异乡画人干脆在码头上架起画板写雾景。青瓦黛墙、湖湾船影，隐隐绰绰。从诗意氤氲中开始意想不到的与人性有关的文学之旅，一步步进入作品各式人物的人性的隐秘深处。
《雾魇》艺术深度，在于异乡画家遭镇上三个小混混用稻草人假装有人落水骗跳湖救人游入雾朦朦的湖水深处身亡，不是简单结局，溺水事件发生于文革年间，而在于四十年后重新反思事件的结局和后果，涉及与溺水异乡画家有关的七、八个人的命运走向。万芊站在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普世价值的视角，来写《雾魇》，小说有了人性、伦理和道德的尺度与深度，艺术容量很大。1968年处于文革年代，即使社会秩序混乱不堪，警察面对打捞上岸的异乡画家遗体和一具以假乱真的稻草人、绳子还是“破案”，抓了陈家墩粮库的经典、经纬二人，理由荒谬不堪，稻草人是经典二人制做驱赶粮库麻雀，真正的凶手是镇上小学校留级的鼻涕虫阿邱和斜眼阿令，他们在大雾中用草绳拖着稻草人呼叫玩“狼来了”恶作剧。目睹警察抓经典经纬佩带的手枪，也许缘于害怕，谁也没有看到阿邱、阿令乘渡船逃走失踪了，经常和阿邱、阿令一起玩的伙伴阿品，面对三家大人的逼问突然间吓疯了，于公元1968年8月8日送城北精神病院治疗。如果，做了一般微型小说处理，故事到此结束。但是做为一名优秀的作家，万芊仅把异乡画家溺水身亡的故事做为新闻结束，进入文学开始的人性、伦理和道德的探索腹地。所以，《雾魇》既是一篇微型小说，同时还是一篇出色的精短小说，因为它的叙事层面、结构甚至语言模式超越了微型小说的架构。
异乡画家溺水身亡，改变了经典经纬二人的命运，俩人无辜被关押十年早生白发，毁了一生，镇人眼里鬼少年阿邱、阿令失踪。万芊把笔墨放到异乡画家父母二人和阿邱、阿令父亲四人身上，写他们失子之后的四十年间命运走向。《雾魇》竟在1800字小天地里掀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文学的波澜和浪涛。异乡画家的父母是一对教授，退休后来到儿子遇难的陈家墩，悄悄在废弃的轮船码头附近买了一片旧屋整修，砌了一垛仿古的围墙，红瓦改成了小黑瓦住下，老教授夫妇相伴在镇上湖边写生画画。四十多年过去。昔日码头房子改建的“异乡画人画廊”吸引了海内外好多慕名而来的异乡人。画廊里展示着九旬老教授毕生的画作。有的精致，有的狂放，有的不可琢磨。尤其后期画作中，多的是雾和稻草人。雾和稻草人，成了所有画中两个必具的元素，在水墨的浓淡与色彩的渲染千变万化，画的内容先期诡异、冷漠、狂愤的，中期迷茫、飘忽、压抑的，晚期柔美、飘逸、平静的。同时还展教授儿子异乡画家死后参展的获奖作品。这时人们方理解教授夫妇失去儿子的伤痛、愤怒到压抑到心灵平静的转变的艰难历程。教授夫妇用善良战胜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苦难，走出失去儿子的生命与心灵的伤痛，进入水墨印象现代画派的艺术天地。“人只要心中存着一片光明，便可以面对一切黑暗”（郭雪波语）。万芊在《雾魇》里写了善良战胜了痛，也写了上苍对假与恶的惩罚。“两个恶作剧少年也消失了，他们的父母在漫长的寻找中早已身无分文，靠乞讨为生”。细细推算，1968年到今48年，昔日阿邱、阿令父亲已是八旬多老人，外出乞讨风雨飘摇是何等艰辛。怨谁也没用，父亲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孩子说谎“恶作剧”害死别人，也毁了自己和父母。这些犀利的批判主义精神的理论话语，万芊做了省略，用“靠乞讨为生”五字代替，而批判精神的力量由读者接受后“自我完成”。鲁迅当年发出的“救救孩子”喊声，今天应加上“救救孩子先从父亲开始”。
《雾魇》结尾，老教授夫妇俩愿把自己画廊里最好的收藏卖掉作酬资帮乞讨老人找孩子，是一种人间大善，像鲁迅小说《药》结尾革命者瑜坟上的“红白的花”纯洁、高尚。
黑土：真名戎平，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小城高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