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登陆风华的博客,看到他为我的《为母亲洗澡》撰写的评论,感慨万千。我当即给他回复道:谢谢风华,有你此评,此生未枉写诗。这首诗在我不断追问的旅程中来得如此容易又如此艰辛,写完它用了十分钟,而等待它却几乎用了整整一生!
为母亲洗澡
王桂林
我帮母亲脱下衣服,扶她到浴缸里。
八十岁了,面对我,她还有些羞涩。
她坐进去——看来水温正好——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当年我在她的子宫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坐进水里,只露出上半身。我轻轻地
撩起水到她肩上。水,沿着她肩头
松软的皮肤流下来,经过一些曲折的路程
流到她的乳房。就是这一双乳房
养大了我,姐姐,妹妹,和她
另外的三个儿子。而现在它低低地垂着
有着说不出的宁静,和谦虚。
2012.4
爱与生命之诗
邵风华
母爱是诗歌最古老的源泉之一。在《为母亲洗澡》这首诗里,诗人王桂林则从一个比较特别的角度描摹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为母亲洗澡——对母爱的回报。面对已届中年的儿子,80岁的母亲“还有些羞涩”。她坐进浴缸,“舒服地闭上了双眼”,这个动作,其实仍然包含了“羞涩”。在为母亲洗澡的过程中,诗人不可避免地再次见到母亲的乳房。“就是这一双乳房/养大了我,姐姐,妹妹,和她/另外的三个儿子。”在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瘠的年代,养育了这么多孩子,母亲的辛劳可想而知。现在,她的孩子们亦早已做了父母,而她则在艰辛的岁月中老去,老到要儿子来帮她洗澡。整首诗没有一句表白,而那些刻画入微的细节却无时无刻不让我们的内心在爱的大海中翻腾,以致泫然涕下——这同样事关母爱,在诗的每一个字里行间,我们都读出了母亲的伟大与无私。
这首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写作的样板:新颖的切入角度、重视细节描摹和朴素的诗风。无论是在诗歌还是散文性作品中,生动的、内涵丰富的细节都具有极为强大的感染力。有时甚至关系到写作的成败。而朴素,则是一切艺术的最高境界。《为母亲洗澡》这首诗之所以如此打动人,正是因为它向我们展现了细节的力量,和朴素带来的美感。但是,如何进入一首诗,如何找到一个最合适、最新颖的角度,则是一首诗是否能为我们带来新鲜的体验与是否成立的前提。
诗人王桂林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办过民刊,组织过诗社,诵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经典诗歌,并对欧洲的“十四行诗”这种诗体研究颇深。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比较注重对形式感的追求与探索,注重诗歌内在的节奏,句式整饬,风格优雅,充满感伤情怀。自去年底以来,桂林的诗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语言越来越放松,语句自然而有质感,看似随意,而张力十足。这样的转变,其实不仅仅是有关风格,更是诗人对世界的理解方式的改变。
自去年底到今年初,诗人王桂林一度进入一种癫狂的写作状态,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就写作并出版了《序曲》、《不断追问的旅程》、《新绝句:沙与沫》、《寂静》等四本新诗集。《为母亲洗澡》这首诗,就是他的自传体诗集《不断追问的旅程》中的一首。我如此喜爱这首诗,以致经常想象有一天自己为母亲洗澡的场景。
2012.8于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