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选诗(第61期)主持诗人: 海湄 | 胡弦 龚学敏 朵渔 何三坡 吴少东 还叫悟空
卞云飞 兰雪 离离 莫笑愚 张牧宇 等
在国清寺
作者:胡弦
晨光使殿宇有微妙的位移。
溪水,镇日潺潺却没有内容。
人要怪诞,并让那怪诞成为传说,给追忆者
以另外的完整性。
——譬如茶道:方丈正在熟练地洗茶。
这熟练是怪诞的,其中,有许多秘而不宣的事。
书记微胖,管宗教的官员会算命,
我想你时,你与墙上的菩萨无异。
他们说,美院的学生都心有魔障,写生纸上
出现的总是另一座寺院,从那里
走失的人有时会来禅堂问路。
我也是心有魔障的人吗?沉默、咳声、交谈中
意味深长的停顿,都可以列入位移的范畴。
中午,我们吃素斋,然后,去“闲人免进”的
牌子后面看梅树、阴影浓重的院落。
一页页石阶覆满青苔,仿佛
来自某个更加罕见的版本,让我记起有人
曾在此踱步,望空噪骂,去厨房吃友人留的剩菜。
这午后的长廊自然适合告别。
游人止步的地方隐入高人。
我也抬起头来,想你就是抬起头来
向更高、晴朗、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眺望。
僧舍旁,花朵过于红硕,风却一直无法说服它们。
如今,我把方丈送我的《寒山子集》放在书架上,
用剩下的部分写成一首诗。
推荐语:我本来想从《丹江引》中找到进入这首诗的捷径,但是不行,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两场方向完全不同的风,或许就该这样,一场才徐徐吹来,一场已呼啸而过。
读罢这首诗,我被作者巧妙地隐喻和独到的视角所折服,我也被他看似平静实则涌动的描写所吸引。毫无疑问,这首诗的关键词是“位移”,诗人利用位移这个词做足了文章,首先,他向我们揭示了各色人等在位置发生变化时的体态、形态、心态以及思想状态,并通过诗歌将人生百态的章节分别推到了舞台中央。因此“位移”将诗性与人性的互相掣肘又互相支撑演绎的淋漓尽致。如太阳和月亮,无所畏惧,泰然自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首诗,让我们看到诗人通过经验和技巧的反复使用,以期达到让读者惊醒的目的。里面充斥着一种内外结合的抵御和抵制,让人望而生畏。而思想、情绪和语境得宣泄,又透出了蕴含的深意。
喜欢这样的诗歌,不仅仅是因为它具有的语言张力,更主要的是他让我们透过太阳看到了阴影。
“中午,我们吃素斋,然后,去“闲人免进”的
牌子后面看梅树、阴影浓重的院落。”
在湿地
作者:龚学敏
譬如水墨。从书中划出的小船,
一味地单薄,
直到成了天鹅颈上的那抹白。
我在桃花用汛读书的烟雨中,
一眠一生。直到成霜,
成你水鸟的名字,贴进
这张纸淋透了千年的暮色。
和草做的隐情,一同退到这里。
众鸟沉寂。大地将会
用水把这么多的汉字孵出芽来
推荐语:美国音乐学者郎说过:“亨德尔的艺术兼有闪闪发光的形式、色彩、创造性和想象力无比丰富的形象。”而诗人正是通过由湿地到水墨画的构思,形成了这样一首优雅的诗歌,诗歌充斥着诗意的灵感涌动,以及陶醉在大自然及其生灵中的感受。像一首引人入胜的音乐。
每一个热爱自然的人,都具有敏感、善良和善感的特质,这不难从诗人的文字中看出端倪,他由景到情,用微妙的转换把这个诗意的画面推到我们面前,从而达到了用隐喻明示的效果,眼神刁钻,思维缜密,真实而有富有诗意。请看,雾霭下的湿地,在一幅朦胧的水墨画上,那类似于天鹅颈上的那抹白,正逐渐渗出桃花的颜色。
诗人通过这样的描述,让我们沉静下来。而沉静下来的目的是告诉我们,沉寂是必然的,大地与自然才是诗歌的源泉。
“和草做的隐情,一同退到这里。
众鸟沉寂。大地将会
用水把这么多的汉字孵出芽来”
雾霾时代
作者:朵渔
窗外,雾霾倒立如海,火车站
像一艘静静的驳船
一枚干枯的浆果垂挂在树枝上
像不测的骰子在轮盘上旋转
室内偶尔的一阵明亮
那是积雪带来的短暂反光
寂静如林中鹿群竖耳倾听的一刻
一张记忆中的脸庞在窗外浮现
他们在雾霭重重中判了他的罪
用一群老人繁杂、糟烂的内心
他们用帝国合唱队的法律
让一个元音强有力地沉默下来
而现在,我也是沉默的一员了
仿佛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在哪里
我都是那虚无的、不存在的一部分
将脸埋在雾里,让沉默代替我说话。
推荐语:读过不少朵渔的诗歌,但是从来没有和他做过交流,包括诗和非诗,正是没有这种交流,从而让我避开了枝节,从正面直击他和他的诗歌。
可以说,朵渔是一个有社会情结的诗人,这个情结因雾霾而无奈,又因无奈而沉重,他不停地鞭挞自己,以期做一个了断。他希望中的自己,是一艘在雾霾中行进的驳船,一盏偶尔反射积雪的灯光,在他的记忆中他该是这样。
于是,歧义产生了。于是,有了帝国合唱团。于是,一个强有力的元音沉默下来。
于是:我也是沉默的一员了
仿佛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在哪里
我都是那虚无的、不存在的一部分
将脸埋在雾里,让沉默代替我说话。
读这首诗,不心痛是假的,不思想是假的,不自问也是假的。我不的不一遍一遍的审视自己,抬头看着没有涟漪的雾霾的天空,我也是沉默的一员了。
一个诗人,如果没有社会使命,就不会有这样深沉的文字,因为轻浮只能归类于泡沫。爱这样的诗歌和诗人吧。
帝国的蝙蝠
作者:何三坡
春日将逝,醒来看山的倒影。
大地上的溪水,
向天空奔流。
人民躲在蚁穴里,
学习隐忍术。
一只帝国的蝙蝠,倒挂在风中。
推荐语:我找这首诗歌的时候,看到了李峰为这首诗歌写的评,我感觉不能放弃这段话,于是我把它挪了过来,李锋:这首诗真他妈牛逼,是何三坡诗作中我最喜爱的一首。这只蝙蝠的形象太鲜明了。第一段的视觉效果都源自“倒挂”的体位。倒视使得溪水向天空奔流,打破了溪水柔静清新的美,换成一种不羁的挣脱之力。对比隐忍的人民,“倒挂”真是一种倒行逆施的反叛姿态。从诗歌的建筑美上看,此诗诗行排列的图形正像一只蝙蝠,当然这应该只是有趣的巧合。
我尊敬三坡先生,是因为他有着很多诗人没有的情怀,是因为他的爱一点都不狭隘,他的笔是笔,也是不容沙子的眼睛和利器。
我这么说可能很直白,但是我庆幸能这么说。
读这首诗并不难,短短的六行,可是,疑问却随之而来,蝙蝠和帝国,蝙蝠和我们,蝙蝠、帝国和我们,在这三维的世界里,用什么样的体式,就会有什么样的视觉效果,因此,“倒挂”者看流向天空的溪水,隐忍者看着蚁穴,帝国的风吹动着蝙蝠,而蚁穴依旧是蚁穴,不会因为风有丝毫的变化。麻木由此而生。
三坡向来节俭文字,他的文字是栅栏不是篱笆。
春日将逝,醒来看山的倒影。
大地上的溪水,
向天空奔流。
仪式感
作者:吴少东
向晚未到时,躺在草坪上看云
满天的鳞片。一条大鱼没有头尾。
我认出这是卷积云,没有云影
落在平均主义的草皮上。
不似乌云下有电闪雷鸣。
白白的,缺少下雨的仪式感
仪式感这东西很重要。
会让你明了下一程的发展。
许了心愿后,会吹灭蜡烛
签订协议后,会握手拍臂
吻过左眼后会让你吻她的右眼
但皲裂的卷积云没有。
我们之间的预知缺位太久。
你不知道秋天的会议要讨论什么
我们再不会为了一次会盟
在各自的双唇涂抹牲口的血。
不会在荒野,插草为香,
为一句不被风吹灭的誓言。
我们努力拼凑摔碎的陶罐,
欲再次置之高阁,但总是
找不着上下的那两块。
找不到缺失的鱼头和鱼尾。
那丢失的两端,也是
我们正走失的两端。
一天白云,支离破碎
遍体鳞伤的天空下,
我最想亲历的仪式是
捧着自己的骨灰,走过
割草机刚割过的草坪
推荐语:读罢这首诗,我沉默了好久,沉迷、痛楚、甚至还有窒息。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仪式,既有庄重的含义,又有宗教的神秘力量,混合在一起,从歃血为盟到立誓明志,无不显示着仪式的神圣与威严。
诗人一开始就用题目的压抑感,用力的推开了情感的闸门。
诗歌源自生活,源自诗人与这个世界交流的过程中产生的对抗,无论诗人怎样掩饰,他的每一个句式每一首诗歌都有其生活的烙印。社会的,学校的,家庭的,爱恨情仇的,无一不体现在诗人的文本中。
我们的这位诗人,内心有着类似于仪式的期待,在厚实的生活沉淀之上,他对生命的感悟是独到的,他在繁杂的意像中抽取了仪式,这个具有震撼意义的词,让我们随着他内敛而又热烈的情感表达,一起走进了情感的漩涡之中。
作者的书写酣畅而又拙朴,他一连串的反复拷问,即透视着睿智和犀利,又在文字的挪移中形成了个性和张力。因此,他是独特的。
一首好诗,一定是内核稳固,主题明朗,仪式感具备了这两点。
“遍体鳞伤的天空下,
我最想亲历的仪式是
捧着自己的骨灰,走过
割草机刚割过的草坪”
修女的蚂蚱
作者:还叫悟空
回宿舍的路上,一只蚂蚱蹦到了阿依莎的裙子上。
她脱衣服时,才发现了它。
“额,这小东西。”
她捉住它,放进一个空药瓶里,旋上盖儿。
第二天早上,“呀,还活着呢。”
她用草棍拨弄它,
它抗拒的样子,
让她“咯咯”笑起来。
她投进去草叶、面包屑。
她把它养了起来。
个把月后,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而它还活着呢,
只是略略瘦了些。
早上醒来,阿依莎用草棍拨弄它,
它抗拒的样子,依旧让她“咯咯”笑起来——
推荐语:读悟空的诗,就要空着来读,不是空着肚子,是腾空了心智和规矩来读。
首先,你会轻松,再悲愤的故事,经过悟空的描述,全部成了妖怪的那几个把戏,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那么自然自得。都那么乐极生悲,悲极生乐。这是聪明人常用的招数。也就是说,悟空是一个聪明的诗人。
其次,善于挖掘细节,悟空的诗,成型成才成气候,都在他善于挖掘和描述细节上,而善于挖掘首先是要善于发现,你看,这个修女与这只蚂蚱的相遇,修女那么款款,蚂蚱那么好色,反过来说,蚂蚱那么款款,修女那么好色。这就是智慧。
读完这首诗,我想笑,但是没笑出来,因为,我还没有问问他为什么要关修女的禁闭,而且一关就是一天。
从故乡到异乡的往复(八行)
作者:卞云飞
我所见的月亮,无论圆与瘦,都属于故乡。
我所见的塔吊,不论高与矮,都是异乡。
于是,昨天,我去了西津渡,再从西津渡
回到瓜洲古渡。
我在不同的地域欣赏月亮与塔吊,
我在月亮与塔吊之下穿越两个“古渡”。
尽管它们已被浪花淘尽,
尽管它们之间横亘着一座世纪大桥。
推荐语:我们并不希望每一首诗歌都是惊艳之作,但是,我们希望每一首诗歌都能让奔波的脚步驻足,然后回望,然后听听月光弹奏窗棂的声音,无论是急促还是舒缓,无论是交响乐还是独奏,你都能听出一份带着思念的忧郁。诗人正是这样做的。
不紧不慢的诉说,张弛有度的语感,在两个古渡之间游离的我,都使作者在“尘世性的”忘情的沉溺中难以自拔。可以看出,诗人是有备而来的,这首诗歌也是除经验之外深思熟虑的结果,无论是前后衔接,还是意像的采集,都显现出诗人的见地。
不错,故乡,是很多诗人灵感的触发点,也是很多诗人瞄准“诗核”的靶心,诗人笔下的月亮作为一个思乡的载体,有着不可复制的凄清之美,进而通过月亮加重了思乡的砝码。月亮又是一个不变的载体,诗人借此告知我们思乡是人类情感中永恒不变的主题。
我推荐这首诗,是因为我确实因为这首诗,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尽管它们已被浪花淘尽,
尽管它们之间横亘着一座世纪大桥。”
徒然的……
作者:兰雪
这是黄河流域
这是鲁西北大平原
鲁西北大平原上,有一座鲁西北小城
鲁西北小城里,高低不平
它的最凹处
摇曳着一朵蓝色小花
一年四季
徒然地发芽,徒然地开花,徒然地凋零……
枯黄的根茎,徒然地
揪紧,一小块黄土
推荐语:揪心,这是我读这首诗最初的感觉,更揪心,是再读的感觉。从揪心过度到黄河,从黄河流向鲁西北,由高低不平到最凹处,诗人一步一步的推理,一步一步的递进,一步一步的展开,最终,诗人成功的将我们的视线和思想引向了一朵蓝色的小花,接着,诗人让这朵小花凋零,让根枯黄,让枯黄的根紧紧地抓着黄土,而且是一小块黄土。
吝啬的诗人,依恋土地的小花,不肯离去抑或是不舍得离去的根。都被诗人毫不留情的归集到了人性之下,也都被诗人送向了一个高度,完美的借物喻人,完美的蓝色演绎。
“一年四季
徒然地发芽,徒然地开花,徒然地凋零……
枯黄的根茎,徒然地
揪紧,一小块黄土”
母亲
作者:离离
那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就我们俩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和我当初在她的子宫里
没什么两样
那晚我们盖着同一条被子
我们紧紧挨着的身体之间
还有未脱尽的衣服
我似乎就感觉到她的体温了
就像我当初在她的身体里
却隔了一层
我喊也喊不出来的
疼痛,这些年都被她一个人
受尽了
推荐语:毋庸置疑,离离选择了与母亲等高的视角,从这个视角看母亲,哪怕是黑夜她也能看到自己最初的样子;同时她精心选用的细节是更接近母亲肌肤和体温的子宫。
离离想说让母亲继续孕育我们,让我们离蜷缩更近一些。
是的,写母亲的诗歌很多,写出新意是个难点,把木讷的词语写出心悸的感觉,更是难点。离离是善于驾驭词语情感的人,这个从她的多首诗歌中可以看出。这首看似平淡且没有什么大波澜的文字叙述中,我们却读到了痛点,母亲和我,真的隔着什么,而其中疼痛的部分都被母亲独自承担了。
“就像我当初在她的身体里
却隔了一层
我喊也喊不出来的
疼痛,这些年都被她一个人
受尽了”
梦,抑或非梦
作者:莫笑愚
我总也整理不好那方橘色镶边的宝蓝色披肩
但时辰就要到了,母亲迫不及待
就要打开寨门,看热闹的人在门外
像等待开闸的赛马,急不可耐地跃跃欲试
前蹄紧张地刨起身下的尘土,烟花四溅
一只赛舟,水手们已箭在弦上
长颈鹿在寨门外,昂起修长的脖子
优雅而闲散地吃树上的叶子
这是深秋,老树像秃头的父亲
头发稀疏,但金黄的树叶
将它从内到外照亮。仿佛灯塔
或古堡遥远的灯光,这老树
在傍晚,将我的脸颊和头发、手臂
以及蓝披肩,一起点燃——
我看见一个卡夫卡模样的人
举手抬起礼帽,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行礼
母亲和看热闹的人们等不及了
传说中的洪水在远处奋蹄
长颈鹿不紧不慢地吃树上不多的叶子
它们金黄,在暮晚的红云里通体发光
你回过头来,脸上浮现温暖的笑容
冲我挤了挤眼,在红云的投影里走出寨门
许多小鹿在人群的潮水中奔突
但我始终整理不好那方橘色镶边的宝蓝色披肩
推荐语:我想矜持点,可没控制好,读着读着,我就大笑起来。一个女人的知识如果宽泛起来,宽泛的超过自己的河道,那么,你就等着她用洪水淹没你吧。
毫不掩饰地说,我是女人,我以女人的方式选择诗歌,我以女人的方式爱我爱的诗人,包括哪些被我认定为好的诗歌和诗人,我爱这首诗,我感觉在众多之乎者也中,这首诗是脱颖而出的,你能读出来她写的是故事还是史诗,是神话还是江湖。哈哈。不管你怎么读,你会觉得这首诗歌漂亮。
诗人的怡然自得,诗人的忘情沉溺,诗人感知外部世界的那种美的惊讶和艳丽,都让我们想起一个睡眼惺忪或者醉眼惺忪的女人,以及在热闹的人群中闪动的宝蓝色的披肩。
这还不够吗?
“你回过头来,脸上浮现温暖的笑容
冲我挤了挤眼,在红云的投影里走出寨门
许多小鹿在人群的潮水中奔突”
老屋
作者:张牧宇
谁能敌得过时间
很多时候我是空的
与这些老屋一样,荒草丛生
当你说到残破,人间就越发荒凉
许多人都无依无靠
不知道哪里是故乡
孤单得久了就变成孤独
我看着老屋,理解了你的固执
和身体里长出来的植物
但我爱这消逝
我吐出年轻,鲁莽和任性
像爱着一个老男人
并称他为我的老男孩
推荐语:看到这首诗歌的名字,我心头一凛,老屋也许是我们对家乡最初也是最后的记忆,很多人没没见过老屋,对家乡,对那座安放着祖宗牌位的老房子,对那个日渐空寂的院落,没有真实的感受,因此,记得老屋的人是幸福的。
诗人用近乎于天真的纯情写出了这首诗歌,用直白却决绝的语气告知了我们一个秘密。“很多时间我是空的”,这空,有着难以言表的痛楚和不舍,有难以治愈的思乡之情,思乡说白了就是睹物思人。经过了时间的磨砺,很多浅显的事物在变得难以泯灭,他们时不时的出来,瞄一眼我们孤独的世界。
诗人的描写手法是我喜欢的,简言之,这中发自内心的自白式的描写,很容易击落那些经过时间变迁,又游移在家乡不远处的人。
“但我爱这消逝
我吐出年轻,鲁莽和任性
像爱着一个老男人
并称他为我的老男孩”
这些年
作者:吕小春秋
没有大幸福,偶有小喜悦
多数时候,低头赶路
灯下读书
偶尔写诗,读者都是亲人
偶尔看天,天空确实很阔很蓝
爱过一个画在纸上的人
担心他从纸上走出
最后被我用橡皮悄悄擦掉
爱过两棵枣树
一棵还在村口,另一棵
被月亮抱走,杳无音讯
谈起现实,淡然一笑
说到未来,不再担忧
爱上植物,种子和微光
爱上劳动人民
这些年其实很好
这些年如果你行走在草江边
看见一个扔掉利器
怀揣明月赶路的人
那就是我
推荐语:吕小春秋给了我两首诗,开始我选的不是这首,但是读了几次之后,我觉得这首诗更容易共鸣,容易让更多的心跟着扑腾,容易让我们扔掉利器怀揣明月。这很像是落雨,几乎每一滴都会被反弹,反弹出去的可以是雨,可以是视线,可以是光,可以是忧郁,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但是反弹是一样的,更多也更细密。
我敢说诗人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厌倦了控制和被控制,她轻易的就决定改变,这个改变是纵向的,也是宽阔的,这个改变让她看到了更多的爱的可能。于是,她开始寻找自己,低着头,偶尔看天。
诗人的选择是朴素的,朴素的意像,朴素的情感,朴素的目光甚至朴素的爱,朴素的站在我们面前,站在植物和种子面前,也站在自己面前。这时候的诗人,找到了诗歌的本源,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两个未谋面的人
作者:水湄
鸟鸣搬动黄昏
搬动河流落日的金黄
远方辽阔,人若虚影
抬头,他们的眼睛像风卷起树叶一样
把三角形尖顶的星星
卷进各自的心空
不关风月。这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想像着
坐在一段发亮的铁轨上
风,正形态良好地落在他们身上
落在离他们近一点的石块和一二簇虫鸣上
一簇野菊花,在一旁烂漫着
像他们其中谁的诗句掉进迷死人的月色
谈着星空,谈着大海,谈着远方
话语像花苞,蹲在夜高高低低的枝条上
咣当咣当,火车载着月色星光而来
两张火焰的脸,便
在铁轨旁闪闪烁烁的小蓝灯上发亮
推荐语:当我们的心理防线无法抵御外部压力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自己,一个端坐的,一个斜倚的,一个在虚拟的世界里向往,一个在现实的生活中奔走,一个在幻影中搬动落日的,一个在夜色中等着星星。他们仰望着各自的星空,又同时目睹着共同的月色。
这就是诗人通过诗歌,向我们展现的人性。
其中有最坚韧的部分,最矛盾的部分,最脆弱的部分,也有最不轻易示人的部分。
诗人通过一个夜晚,通过小灯、铁轨、石块、虫鸣,星星,这些实体,反衬了心空,火焰的脸,良好形态的风,这些难以名状却又真实的思想。
当我读到这首诗并感觉进入他的时候,我体会到了在清冷的月光下目睹来了又去的火车,在自我矛盾的时空下时而纵横时而交错,那种兴奋与心悸并存的感动,是从心底发出的。当铁轨在咣当中震颤的时候,诗人的思绪被点燃了。
于是诗人成功的移植了自己。
“咣当咣当,火车载着月色星光而来
两张火焰的脸,便
在铁轨旁闪闪烁烁的小蓝灯上发亮”
做一件事比想一个人重要
作者:海湄
想起一个人,就想该晒晒毛毯了
就想该翻箱倒柜了
太阳把秋草的味道
照在陕西国棉三厂的标示牌上
也仿佛照着你金色的头发和薄如蝉翼的肌肤
多年来,我把你执意送我的毛毯
当做一群漫无边际却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的羊
现在,他们长出了一些明亮而又尖锐的
毛,依着门框,你也
一定能看到
推荐语:借用一个评吧。
卢辉评赏:海湄是一个最善于挥霍“情绪”的人,她的诗“游离”之状,大多是她“发散性”的念头,其锐利其柔软其癫狂其感应都一并“杂揉”着:“多年来,我把你执意送我的毛毯/当做一群漫无边际却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的羊”。
海湄的诗由于不拘一隅,她舍弃语言“唯美”的丽质,让细腻的心绪去还原一个富含“源头性”的存在:“现在,他们长出了一些明亮而又尖锐的/毛,依着门框,你也/一定能看到”。不难看出,
海湄的诗其核心区不是词义而是情状,而这首诗的情绪覆盖,更象是她情状的“薄纱”笼罩着自己念想的人,形成了遮蔽不住的魅惑。
海湄,女,有作品刊载于《大家》《诗刊》《诗选刊》《星星诗刊》《2014年至2015年中国诗歌排行榜》《解放军文艺》等多家报刊杂志。获首届金迪诗歌三等奖。著有诗集《红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