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雕像·张作梗作品】张作梗的诗（七首）
1
中庸主义者李一孓
我肯定了一方。但并没有反对另一方。
我不过加重语气说——
无论多深，
地道的出口都在地面。
一张广告般的脸竖起来了，
很快又被刺眼的电弧光吸收。——
我抓住了一个，
但并没有放弃对另一个的监视；
我不过吊在他人的秤杆上，
像一个秤砣，
吆喝着自己的孤独。
一次次，穿过落日空旷的候车室，
去赶赴黎明的火车。
我释放了一群，
但并没有要挟另一群。
是的，是他们告诉我，
半途上逃跑的，往往被最先送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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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猴 子
一个毛乎乎的黑家伙连翩掠过树梢。
当它停下，
它用一只臂勾住枝条，
用另一只，触探着虚无的界限。
它的双脚悬吊，
像为倾斜寻找着支点。
这时，如果它喊你，
你是否会长出一身毛来答应？
你是否会化装成一只蜘蛛，独自前往，
在枝叶间搭网，
像扯起一张非洲吊床？
然而，给它时间的不粘胶，
给它空间的衍生品。——它嬉闹如人类的童年，
苍老若我们肉体的活化石。
它来到我们中间，
但并不与我们为伍。
它从我们的思维蹦跳到更低一些的心灵，
只为保留那最后一点野性，
给我们
日益物化的身体做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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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柜
中
文件。同一性。星斗。仓央嘉措。藤蔓。压皱的
鸟声，放在书柜的第二格。
第一格，越过我的头，几乎顶破天花板，
搁着一张十年前的合影。——
（那里面，已有三人不在这世上。）
第三格藏有一只北山的蝴蝶。有那么几次，
它的翅膀像棉线一样穿过针眼，
与一只妆奁盒构成
多年前一个松香味儿的阅读夹角（蛙声扎眼）。
第四格像一个镜子的拉手，我每次朝里撕去一天。
一条童声的通道，
通过一副面具的挖掘，
与地球仪、钟摆、彩票一起，
秘密探进坟冢一样的地窖（厨房里有人生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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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失 踪
1独自去到户外，领走3。
2青黄不接。
2缺席。
2不在场。
2，是一个嵌入你睡眠的梦。
然而，有人在1领走3的
那个晚上，看见过2。
看见它早年
溺死在井中的头，
月光一样探出井口——
仿佛一句话，
悬吊在幽深的喉咙中。
旷野：传来火车的百足虫。
没有4。所有事物到3为止。
而3被1领走；
你拨打2，
对方显示为：
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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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鸟解释为什么将鸟巢筑在高处
我睡在天上，
并非惧怕来自大地的袭扰；
尽管，对那危机四伏的外界，我惟一的
掩体，是我的胆小。
我睡在天上，
我的睡很超现实主义，
但并非时下炒作的行为艺术；
当风骤雨狂，我的床榻在我心上剧烈摇晃，
我睡在
天上像睡在魔鬼的头上。——
我睡在天上，
并非为了做俯瞰的梦，以
翅膀，摸到世界的第一缕霞光；
我将巢筑向高处，
只缘于我生命的起跑线划在天上，就算
睡着，呼吸也需要被高处的
气流撕扯、摩挲、缠裹。
我将巢筑向高处，
但将屋顶，盖在身下；这样，当
睡在天上，
即或在梦中扇动翅膀，
也没有任何东西，阻碍我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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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蛇有脚吗
蛇有脚吗？
蛇将它的脚藏在肚子里。
蛇像一把锥子，钻入草丛；
又像一股烟，喷出柴禾堆。
蛇之字形行走，有时也S形前进，
但从不走身体的捷径。
不过，蛇有脚吗？
蛇将它的脚藏进脑袋里。
一次，当遭受鹰的攻击，它陡然矗起脑袋，
从口中奋力踢出它的脚。——
它的脚像蛇信子一样锋利。
然而，蛇有脚吗？
蛇将它的脚藏到尾巴里。
它的尾巴，尖细如头簪，灵巧若耳勺，
然而正是它，使蛇脚有若铁锚，
沉重地耙梳过大地。
而终究，蛇有脚吗？
蛇将它的脚折叠，抹布一样扔到背上。
因此，你窥见蛇假寐，
它其实正滋溜溜游走在你心上；
而当你看到蛇行走，
它却像一股阴风，盘踞在
你心中，驱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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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老 虎
老虎。有足够多的
时间备份给你，供你镂刻头上的“王”字，
只有稀少的时间留给你做王。
老虎。当你向云朵借一口水喝，
你的干渴来自地下还是天上？一件森林的
外套，越穿越破烂，
越穿越窄小，
老虎。你日益裸露在旷野上的身体，是孤独、
悲愤，还是暴怒？——
老虎。在你外出逡巡的时候，你拜访过谁？
是你，以你的不在，默许周老虎①复制一个你，
投放到人群中的吗？
人们呼喝意念中的你，以为那
就是原创的你；进而
以为搬走天空的笼子，就能赐予你自由。
可是老虎。有足够多的
地方供你销匿、濒于灭绝，
只有很小的地方给你锻造虎气和虎威。
老虎。当你背对太阳的摄像头，躲进心中，
你的恐惧来自外界还是自身？——
老虎。如何解除你耳朵中枪声的宵禁，
如何恢复你昔日高贵的王者之气，
如何，拆除囚禁你的
那幅年画的
四条边，放虎归山？！
①周老虎：本名周正龙，陕西人。2007年，利用年画中的老虎作假，拍摄虎照，对外宣称发现了野生华南虎。后被戳穿。人称“周老虎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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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
【简介】张作梗，诗人，祖籍湖北。现居扬州。获2012年《诗刊》年度诗歌奖。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第16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诗观】诗，超出了诗的范畴，就什么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