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之内必有好诗(四)
玛丽•奥利弗（美）
黑水塘
雨下了一夜之后
黑水塘翻腾的水安静下来。
我掬了一捧水。慢慢
饮下。它的味道
像石头，叶子，火。它把寒冷
灌进我的身体，惊醒了骨头。我听见他们
在我身体深处，窃窃私语
哦，这转瞬即逝的美妙之物
究竟是什么？
扶桑 （中国）
蜂蜜中的蜜蜂
我喝蜂蜜
喝出了蜜蜂的半个尸体
我读诗，常常
读出诗人灵魂的碎裂
雷蒙德·卡佛（美国）
透过树枝
顺着窗子向下，在露台上，几只乱蓬蓬的
小鸟聚集在食槽边。相同的鸟儿，我想，
每天都来吃食，吵嚷。时间是，时间是，
它们叫着，相互挤撞。叫的几乎就是时间，是的。
天空整天阴暗，风从西边来，
不停地吹……把你的手伸给我一会儿。握在
我的手上。对了，就是这样。紧紧握住。时间就是我们
以为时间就在我们身边。时间是，时间是，
那些乱蓬蓬的鸟儿叫着。
阿赫玛托娃（俄罗斯）
离别
一条暮色里的倾斜的路
呈现在我的面前。
昨天，恋人就在央求：
“不要把我忘记。”
而现在，只有阵阵的山风，
只有牧人的喝嚷，
只有激动的雪松
伫立在净洁的泉水旁。
大解 （中国）
我信
时间有细小的缝隙，未来有窄门，
灵魂出入，也需要侧身。
我信这世界终将敞开，如最初的一日。
爱德文·马克翰姆（美国）
第三奇迹
“两件事，”康德说，“使我凝神静气地敬畏：
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我知道一件事，更令人敬畏、更不为人知--
被掠夺的穷人长久、长久的忍耐心。
玉上烟（中国）
羞愧
一个人的孤独，和一棵草没什么不同
当一些事物渐次远去
风吹草动，我相信草是真实的
风是虚无的
除了干些虚无的事情
我们还必须接受尘土，阴影
宏大的雨水
令人羞愧的是，泥沙俱下的日子
我仍幻想着两间草房，三亩水田，微风细雨
没完没了的爱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波兰）
捍卫诗歌
是的，捍卫诗歌，高贵的文体，等等，
但同样夏天的傍晚也在一个小镇，
那里花园飘香，猫安静地坐在
门前的台阶上，像中国的哲人。
加里.斯奈德（美国）
禅寺春夜
八年前的这个五月
我们深夜漫步在俄勒冈
一个果园的樱花。
那时，我想要的一切
早已忘记，只有你除外。
在这夜色里
在故都的花园中
我感到幽灵的颤动
我记得你冰凉的胴体
在夏日的衣裙下裸露。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波兰）
墓志铭
这儿长眠着一位旧式的女人，
像一个逗点。
她是几首诗歌的作者，
大地赐给她永远的安息，
尽管她不属于哪一种文学流派。
除了这首小诗，牛蒡和猫头鹰，
她的坟墓没有华丽的装饰。
经过的路人啊，
请从包包里拿出计时器，
为希姆博尔斯卡默哀一分钟。
温德尔 贝里（美国）
断裂
我以前是否具有清晰的思维能力
就像那在结了冰的河上流动的浅水？
现在，河里的水冲破冰层涌上来，
我明白了，我过去对光的思考
它是黑暗的一部分。
左岸（中国）
晚景
秋风一阵比一阵黄
石头显得沉重，天空飞鸟少了
车窗有倒退的迹象
一对耄耋老人，坐在街头铁椅上
丈夫正在小心翼翼，翻动妻子的眼皮
吹落进眼睛里的沙子
他们的几缕白发，紧紧靠在一起
暮色中细弱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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