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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nel: 我的嘴,一块石头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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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愚:屠宰场是寂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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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愚:屠宰场是寂静的

原创2016-09-21莫笑愚独立作家独立作家
 



莫笑愚诗观:“凡是被说出的,都是死的;活着的,永不被说出。” “一个孤独的旅人,一个人生的探险者,一个人间过客。从东半球到西半球,读书,行走,品味生活。在命运之河驾一叶扁舟,用虔诚的朝圣者灵魂,赞美荆棘、爱和死亡。”




『我要去甘肃』

 

我要去甘肃

我明天就要去甘肃

去看看刚刚失去六位亲人的老祖母

看看她哭瞎的眼睛,52年风雨飘摇的危房

看看经过改开仨多年

遗弃在矿山下的白花花的骨头

(它们是否发了芽开满了白花?)

我要去看看,当年让我失魂落魄

一屁股跌坐在黄土高坡上的地窝子

是不是早已种上了苹果树

当年新婚的年轻夫妇(那时他只有18岁)

是不是已经搬出了洞房——那新挖的地窝子

他们的灶台上是不是有了装满油盐酱醋的瓶子

铁锅里是不是有了喷香的高粱饼

和冒着热气的玉米面窝窝头

粮缸里是不是有了隔夜的粮食

看看他们新婚的土炕上,是不是

已经将破烂不堪、父母用过的炕席

换成了崭新的床单

再看看,看看他们的儿女(那时尚未出生)

是不是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体面衣裳

二十多年了,我想看看,太阳是不是照耀着

贫困的乡邻,92年的春风

是不是吹绿了黄土高原,希望之光是不是

跳动在每一个学龄儿童的脸上

我想看看,看看自己是不是感到羞愧

羞愧于体面的城市生活

羞愧于中产阶级布尔乔亚的浪漫和优雅

我早年亲近过的黄土高原

始终亲近着我,黄河之水一如既往

不舍昼夜,流啊,流向我

因此我要去甘肃

去甘肃,去甘肃,去甘肃

我这就要启程,去甘肃

(2016-9-10于北京)

 

 

『镜中的影子』

 

你长得太像我了

但你不是我

孪生,同卵,却不同宗同源

你长得太像我了(连骨骼都像)

迫使我急切地逃离

呵,无尽的逃亡!你何不

有别于我,做个侠女,或者炊妇

才可以大大方方地说:——

我右手有剑,左手有吹火棍

天黑了,星光被我喝进肚子里

你被黑暗摁灭,我替你站在镜中

现在我是我的影子,我们是一体的

泪腺已干,只剩干瘪的泪囊

我不会哭死去的鬼魂,自己的影子

不哭你的丑陋或美丽

我活了很长时间,比你活得更久

我每天跟时间赛跑

跑在你的前面

时间像我一样输不起

你总是在流水里,慢日晷一秒

(2016-9-8于北京,凌晨四点)

 

 

『残缺』

 

你太端正了

妆容太过整洁

脂粉太厚

唇膏猩红

衣服没有任何瑕疵

我不清楚你是谁

满月下的轮廓都是黑的

华服包裹的皮囊是真实的你?

我与你正好相反

我是粗粝的沙石

硌脚,磨你的细皮嫩肉

我全身布满被流水切割的刀口

一些已经结痂

一些渗出细微的血珠

——这些血珠又很快凝固

变成身体缺失的部分

我就以今夜的月光

洗这残缺,这流水带走的部分

 

 

『暴力』

 

暴力可以很美

也可以很

温柔

比如绞索

用绵软的力量

置人于死地

爱是另一种暴力

绵柔

甜蜜

一种致幻剂

一条大蟒

以爱的名义和绞索的

柔韧之力

将你的挚爱

慢慢窒息

 

 

『谎言』

 

一个骗子,公然行骗多年

他活着,把所有的人蒙在鼓里

他死后多年,依然有许多人相信

他说的都是真理

 

 

『让我们谈谈灵魂』

 

人真的有灵魂吗?

人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动物是不是也有灵魂?

昆虫,蚂蚁也有灵魂吗?

树木,野花和杂草呢?

狮子的灵魂应该还是狮子

因为它杀死别人是为了活着生小贝比

它不会奴役别的狮子

不会奴役野兔,野猪和梅花鹿

它们都那么可爱,我要它们和我玩

我想野草的灵魂还是野草

因为它总是死去又活过来

人践踏它、铲除它,它还是长大

它养活牛羊和电影里那个小小的放牛郎

如果人有灵魂,我要它们都被魔王收监

因为他们杀死大象卖象牙

杀死大鱼吃鱼翅

他们杀死老奶奶还扒她的房屋活埋她

呜呜……

一个妈妈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又把自己杀死了

他们好坏,都应该被关进黑屋子

永远不要放他们出来……

(2016-9-16于北京)

 

 

『喊痛的声音』

 

他在喊痛

无数个他和她

在喊痛

风在耳边吹

满耳都是喊痛的声音

哀鸿遍野

不见鸡毛一地

但现代屠宰场是寂静的

待宰的猪不嚎叫,也不会喊痛

等待上流水线的牛也不喊痛

牠流不流泪我不知道

(但我见过被拴在木桩上

看到同伴被宰的牛流泪——

那大大的,悲哀的,泪汪汪的牛眼)

但我知道牠们的血会流干

被喊痛的人收集,做成肥料、饲料或生物制药

我不知道那些喊痛的声音

来自哪里,他们为什么喊痛

但我知道,被文明屠宰的牲畜不喊痛

我有时痛得直冒冷汗,我不会喊痛

(2016-9-5于北京)

 

 

『致查尔斯·布考斯基』

 

我就这样遭遇了你

你这醉鬼、烟鬼、吊死鬼

你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书店或者在你whore的床上

寂寞的一隅

无人问津

似曾相识,但你如今太老了

你的烟味儿、酒味儿、骚味儿

你的尖刻、犀利

干得发涩的冷静、机智和幽默

统统过时了,没人在意

贫民窟的桂冠诗人

我巧遇过你

在许多年前

在文字里

那时你的盛名如日中天

那时你的讥诮总有醉鬼的幽灵闪烁其间

每天一首诗

我读你和你的心跳

——在厨房,就着烤面包的黄油味

——在泳池,借着日光或者月光

读你,仿佛窥视

你隐秘的ejaculation

一种放荡的满足

在坐便器上

在浴缸边缘

我随手扔掉你的sperms

像扔掉苹果的籽粒

这些溺死鬼,你的思想,在干涸的地板上声嘶力竭

我憎恨千人一面的矫揉造作

我鄙视千文一调的肤浅

以及无病呻吟的病史

以及伪装的轻浮的深沉

我在一种盲目的渴望中迷茫、迷惑、迷失

我在自己的臆想中特立独行

我终于满足于一种虐待狂的自慰

在你的烟味儿、酒味儿和骚味儿中

获得呼吸和拯救

一个正襟危坐的女人

这时变成了你

她的文字,则一个接一个

蝌蚪般跳进泳池和浴缸

被大水淋得透湿,像水淋淋的初生儿

像白天的日光,或者晚上的星光

仿佛如水的灵魂

仿佛肮脏的血渍

获得呼吸

获得生命

(2015-05-04,于加州棕榈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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