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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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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七)

 
 
 

隔世

 

李浔

 

隔山访花,隔世寻人

身边的江湖,在你的脚上有了起伏

你收拢手中的折扇,那几朵梅不见了

落款中的你,是童子,也可能是樵夫

人间就是这样,被收拢或打开

 

 

李元胜:有趣味——包含有东方文化奥义的趣味。有阅读惊喜——寥寥五行,移步换景,不因诗短小而局促。诗人可能是读史,也可能是读画,或者只是玩味古典名篇中的片断,世上已逝的万丈时光,收折在这些破碎的证据当中,需要诗人以敏锐之心去重新发掘。或者,他只是以阅破古籍的心在读身边的山水。类型上,这首诗属于才子诗,勤奋未必能至,更多时候,写出它需要偶遇的机缘。

 

潘维:李浔这首诗对意义的构思非常好。这种好也可以说是某种直觉的把握能力,是整体意图先行,然后落实细节处理。而一般我们写作,是有了大致的内容和方向之后,再根据语言自身的逻辑发展,写了第一句,然后凭经验、认知继续第二句。当然,李浔的这种方法有运气的成分,这首作品写的是一把折扇,古代江南文人的随身之物,写收拢怎么样,打开怎么样,从其中领悟传统时间的生命本质。

 

 

 

唤鱼

 

高春林

 

星空跃入水的邀请。游吧,

在唤起的波浪里,披上鳞光。

自由如少年,呼吸竹箫。

自由在,时间展开它的天空。

我遐想了一会儿,因畅游的美,

暗合了声音的弧度——

一种圣歌,干净的嗓音。

唤与被唤像一个相倾的犄角。

真的是这样,每一个人

都应该拥有一个声音的犄角,

而不是做米沃什的“鱼”——

“渴望变成跟鱼一样的生命”。

唤吧,天籁之下奔忙的鱼群,

我坐在唤鱼池边像个有记忆的

人,和你,还和众树说话。

在这里,水清澈到我是我的一面镜子。

 

 

臧棣:古语讲“诗言志”。对这个“志”涉及的诗性,人们有过很多解释,但大抵指向了生命的情怀。比如,朱自清就倾向于这样的认定。高春林的《唤鱼》,粗略地看,在诗的意图上,也可以说指向一种生命的情怀。不过有点麻烦的是,《唤鱼》一诗中的“生命的情怀”,与其说源于诗歌文化中的公共象征,不如说更多的源于诗人使用的“私人象征”。比如在这首诗中,诗人明确地指出“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声音的犄角”。要确认“声音的犄角”的象征含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诗人给出了一定的线索——“而不是做米沃什的‘鱼’”。而在文学潜意识里,当代中国的诗歌文化从来就不看好现代诗书写中的“私人象征”,不耐烦的时候,干脆一甩手将它扔向臭名远扬的“自言自语”。当代的阅读反应尤其不习惯诗歌表达和个人体验之间的复杂关系;人们找过很多好听的理由,也做过许多铿锵的理论辨析,但说到底,其实是觉得诗歌中对“私人象征”的使用,让读者失去了诗的判断力。《唤鱼》这首诗的优异之处,就在于它敢于坚持诗的“自言自语”。一方面,诗人凭借细致的感受,激活了传统诗性书写中的“诗言志”,另一方面,它在抒情动机上又暗合了叶芝主张的诗发源于“自己和自己争辩”。这首诗基本的抒情姿态是,一个人坐在池塘的岸边。它不涉现实题材,它涉及的是,对个人和存在之间的生命形象的追寻。从这个角度讲,这首诗虽然写得很平静,但也犀利地指向了一种高调的诗的信念:对个人的生命而言,看懂了自然,也就看懂了存在的意义。

 

陈先发:真正持久的力量其实是语言背后的“心性”。心性的有无、强弱,来自一个诗人内心深处的生命意志,这几乎决定了为何有的诗技艺精巧却瘫软如画皮、有的诗平白晓畅却充满了内在的力。写作即是语言铺展自身运行的路径将阅读导向它后面的心性,这里每一个词的选择、每一处停顿,都影响着阅读走向心性的过程是否顺畅自如。心性强悍的诗像一个有力的漩涡将水流卷入它的底层,《唤鱼》这首诗的技艺纯熟流畅如呼吸,令阅读几无阻隔,让我们忘了它分寸恰当因而不显匠气的技艺吧,让我们尽享它向我们洞开的心性空间中充溢着的自由、澄澈之美。


 

 

 

从前我为陌生人写作

 

 

北野

 

从前我为陌生人写作

以为自己的声音

可以穿透尘埃

像照进天井的光

落在瞎子的油灯上

现在灯灭了

只有地板上盯着我呆看的小狗

匍匐在光中,五体投地

等待我睁开眼睛

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让你拼命吸烟

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够吗

我可是心满意足

水在碗里,骨头在垫子上

要说的话都在你的诗句里

为我写作吧

为你身边的植物和动物写作吧

为那些真正欣赏你喜爱你的生命写作吧

他们爱你的气味、声音、懒散的节奏与温和的天性

真正在乎你的,不是广大无边的陌生人

而是数量有限的几双,瞌睡的眼睛

 

 

 

雷平阳:读北野的《从前我为陌生人写作》,心头一震,继而生疼。也许这儿涉及到的诗学观我未必认可,甚至觉得这诗有刻意讨巧的嫌疑,但它仍然为我提供了反省自己诗歌写作的机会。我们都在为谁写作呢?显然不仅仅是陌生人或三五个知交,也不仅仅是功名利禄,纯粹为自己写作的人有没有?肯定有,太少了。为耶酥、释迦牟尼、诺贝尔而写的人大行其道,却又没人会承认;为生民立命式的写作者也如过江之鲫,但也鲜见赤诚者。为谁写,写的意思何在?这真是一个问题。我就写写写,只是想写便写下了那么多的文字,谁会相信我锉骨扬灰,只是为了让文字与生命速朽?我愿意相信北野从流放地归来后锥心而又温暖的写作向度,因为我们想来想去之后发现,思想的翅膀已经折断,拓边和远征的雄心已经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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