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著名诗人英娜•丽斯年斯卡娅诗选（10首）
晴朗李寒 译
英娜•丽斯年斯卡娅（ИННАЛИСНЯНСКАЯ1928-2014），俄罗斯当代著名女诗人，1928年6月24日生于苏联阿塞拜疆共和国首都巴库市，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定居莫斯科。1948年开始发表作品。1967年，与作家谢苗•利普金结婚。1979年，与利普金参与了地下文学丛刊《大都会》的编辑出版工作。后来，杂志被查禁，丛刊年轻的参与者维克多•叶罗菲耶夫和叶甫盖尼•波波夫被苏联作协除名，为表示抗议，她和丈夫以及瓦西里•阿克肖诺夫也随即退出苏联作协。此后，直至20世纪80年代末，她的作品大多在国外发表。
20世纪80年代以前，她出版的诗集主要有：《这与我有关》（巴库，1957年）、《忠诚》（莫斯科，1958年）、《不仅仅是爱情》（莫斯科，1963年）、《直接从当事人那里听来的》（莫斯科，1966年）、《葡萄之光》（莫斯科，1978年）。
20世纪80年代后期，在国内外出版的诗集主要有：《雨水和镜子》（巴黎，1983年）、《在梦境的林边》（安•阿尔勃尔，1985年）、《大气层》（莫斯科，1990年）、《诗集》（莫斯科，1991年）、《历尽劫波之后》（莫斯科，1995年，以索尔仁尼琴之信代序）、《孤独的馈赠》（巴黎－莫斯科－纽约，1995年）《诗选》（罗斯托夫，1999年）、《音乐与海岸》（普希金基金，2000年）《在一起》（莫斯科，2000年，与丈夫利普金的合集）、《在索多玛郊外：新诗集》莫斯科，2002）、《孤独的馈赠：短诗和长诗》（莫斯科，2003）、《耶路撒冷笔记》（莫斯科，2004）、《没有你：2003年诗选》（莫斯科，2004）、《老夏娃的梦》（莫斯科，2007）、《小鸟的权利》（莫斯科，2008）、《多彩的梦境》（莫斯科，2014）、《雷与电》（莫斯科，2013）等。
另外，丽斯年斯卡娅还发表有《数量和意义》（中篇小说，1999年）及评论、自传性随笔若干，翻译了大量阿塞拜疆语诗歌。
丽斯年斯卡娅曾获得1994年《射手》杂志奖，1995年《阿里翁》诗刊奖，1996年《各民族友谊》杂志奖，1999年亚力山大•索尔仁尼琴奖，1999年俄罗斯国家奖，2000年《旗》杂志奖，2007年《新世界》杂志奖，2009年俄罗斯“诗人奖”等。
2014年3月12日在以色列海法逝世，享年85岁。她的遗体安葬于佩列杰尔基诺墓地，与丈夫谢苗•利普金合葬在一起。
她的女儿叶琳娜•马卡罗娃（1951—）也是知名作家，现定居以色列，是她与第一位丈夫、俄罗斯诗人格里高利•柯林（1926-2010）所生。
“可我还是觉得……”
可我还是觉得，
命运是公正的。
在危险的遍布垃圾的底层
我傲慢地活着，
背叛的碎片与陈旧的
羞辱——我都一一绕过，
贝壳般生长的盾牌——
我用美丽为其命名。
我毫无畏惧地注视着
鲨鱼冷漠的眼睛，
洪水以及它上面的
同样颜色的天空，
而鱼群，如同叶子，飞翔
在如今的天空，
悦耳的调式
应生活的需求而变动，
而狡黠绕舌的水妖，
不能把我弄糊涂……
在蔚蓝的波浪下我可以使意识
穿过针孔。
1974年
“我在白天遭受……”
我在白天遭受
所有痛苦与不幸的凌辱，
而在夜晚我俯下身
阅读你的书，——
那里没有娶两个妻子的男人
肆意妄为，
只有上帝的婴孩
说出的话语
在犹太人区，空气
笼罩着大地
黄色的群星
在灰烬中熠熠闪烁，
在大雪覆盖的谷地之上，
劳改营隐蔽的营区
恰如鲜血浸染的盐
纷纷扬扬地洒落……
用痛哭击碎
夜的流向，
在道别时
我请求你的宽恕。
“我不会等待来自任何一方的庇护……”
我不会等待来自任何一方的庇护，
我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你不要以为，你是犹大
也无需为自己准备绞索。
我诞生于大海的黑暗
而淹没于人声的嘈杂，
无论如何我也要用波浪
清洗去你银色的亲吻，
我要用多孔的浮石把它抹掉，
我要用海草把它擦净。
我，诞生于蔚蓝的深渊，
还将无所忧虑地返回那里。
1974年
人质
我深怀惊惧反复地说：安静下来吧，
我灵魂的人质，
假如生命已然变成这般模样，
它就不会再用另外的方式。
如今唯有死亡的权利，
而死亡还不必着急。
头顶上呼啸着皮鞭——
这俄罗斯的狂雪暴雨。
可是，在那里野草重生，
在那里重新缔造了生命，
你不要为我哭泣，拉结
我在迦南定居。*
我在土壤中生长，像一棵云杉，
那是多层的土壤，
六角的星星
不能把我从这里救赎。
在俄罗斯风雪与俄罗斯音节中
我生根长大——没有别的出路，
我已把自己献身为人质，
从吸气到呼气！
深夜里狂风暴雪肆虐
在国家的星辰下我就要窒息，
火炉的青烟安静地升起，
就像冒出的缕缕毒气……
1973年
*注：见《圣经》旧约，拉结，雅各的第二个妻子。迦南，是巴勒斯坦和腓尼基地区的旧称。
闹钟
沉寂下来吧，波涛撞击的轰鸣。
我的小闹钟，响起吧，请响起！
不要再寻觅昨日，
它已经消失于明天，——
时间的此呼彼应
通告我们，
历史有一种习惯，
储存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波浪般汹涌而来，翻滚而去
传授着古老的功课。
船帆矫健的直角
平衡于水平线。
风击打着这个三角，
而我欣赏，惊讶，
而我，是闹钟的奴隶，
害怕时间的重复。
2010年3月23日
在墓地
希望在这里望风——
玫瑰在这里都是偶数。
半梦半醒之间
我真想大声说自己真是幸运。
没必要从松木板上
清除金黄的松脂！
在拉撒路圣周六*
我还可以幻想些什么。
注：拉撒路圣周六，又称拉匝路周六，圣周的第一天，棕枝主日的前一天，基督教纪念日，源自于拜占庭礼仪，后为东正教会与东仪天主教会承袭。这个日子被用来纪念《新约》中拉撒路的复活。
薄雾与烟岚……
薄雾与烟岚
使秘密加深。在车辙的尽头
一切可以解释的，都无法解释，
我的岁月啊，我的岁月。
理智的冷漠，解开了谜底，
沿着记忆前行，就像沿着玻璃。
一个男孩拉开弹弓，
胖乎乎的爱神射出自己的箭。
一位姑娘卷着自己的纸烟，
一个老太婆给自己涂着口红，
一位牧人吹着陈旧的短笛，
放牧着诗人的诗思。
一切都永远地逝去，到处流散——
生活里充满了烟雾。
在烟雾之下，复活的基督
亲吻着犹大死人般的双唇。
2010年3月27日
夜深时重要的事物与你一起进入梦境……
夜深时重要的事物与你一起进入梦境：
单人床，小桌子，药箱，头上的天花板。
从窗口可以眺望大海，左边——是通向阳台的门，
靠椅，柜子，电扇和氧气瓶。
先前曾有过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猫头鹰——
两只琥珀的眼睛让人难以入梦。差点儿
让一年级的小学生发疯。深夜里她独自一人
猜出，词语是打开恐惧的出口。
这些新鲜的词语有着不一样的悠长旋律
大理石般的夜鸟避开了你的睡梦
梦中云朵绽放，繁花盛开
你的船帆驰骋得比风还轻盈。
而如今一切获得了稳定的特征，
光线与黑暗的斑点混合在一起，
氧气输入你的鼻孔。物体也是如此普通：
恐惧充满了天花板，可悲地是你没有了恐惧。
2010年10月5日
你是多么切近，哦上帝……
你是多么切近，哦，上帝，
我的主，又是多么遥远！
我所说的话，都随随便便：
电话里唧唧喳喳的空谈，
太阳升起在海面，轻盈地升上
咸涩的蓝天。斑斓的云朵
仿佛催眠的药丸
迷离了整个画面。睡意昏沉
令我的面颊麻木，
我的梦——毫不掩饰，强制我
向它屈从，连同我的疑虑，——
在这只盛满咸菜的大桶里，——
艰难地仰视
太阳升起在海面，——
哦，上帝，光的睫毛中是你的眼！
2010年10月11日
我的语言，已然像空中模糊的声响……
我的语言，已然像空中模糊的声响，衰老了，
已然在转瞬即逝的旷野间飞去，
我的记忆，透明如一丝光线，
仿佛草地上的蜜蜂，采集着星光的琼浆。
过去与现时的日子对我来说足够，
我生活的养蜂场由沉重的蜂巢组成，
阳光般，向外流淌着蜜，
生活的实质越是平常，它的形式越是鲜活。
2013年8月4日-9月7日
来源：晴朗文艺书店 微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