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看不住的乱丨汤养宗
汤养宗：“诗歌是什么？诗歌是我们正常生活多出的那一小部分。”
《天底下看不住的乱》
天底下看不住的乱，大体有，牛头
不对马嘴，左脚不听右脚
磕下自己的印章，白纸上依然是反写的姓名
汤养宗紧紧盯住的事情是，拿针尖穿过针眼
害怕八卦图上的两条鱼游走一条鱼
我将来的坟，无缘无故埋上了别人的尸
2016-3-7
《壁虎断尾》
壁虎断尾的那天，我也断了诗歌。
我江郎才尽，析骨还亲，大海吐出水
梦想交还空气，酒又变成
糯米。手捧自己的头颅，我说
谁要这颗烫手山芋？
大江南北的许多动车说停就停了
撕碎所有的时刻表后，时空已与我无关
斧头对木头，不再怒目圆睁
文字中的乱麻，已不会气喘吁吁地
跪拜我是高手，求我一手摆平
在泉林，听着山下的新一代诗人
呼喊着，说为讨伐汉语而生
我舔着自己的尾巴，作抱头而眠的样子
2016-3-6
《挂刀》
墙上一直挂着一把刀。不可能取下去杀谁
不可能去讨伐，把活在太平
说成心在乱世，或闯进一座迷宫
指鹿为马地错杀一千又立旗号自拥为王
不可能一开始就有杀心。但我
确有杀心。确有几颗头颅
被我砍掉好几次，还捂住肚子，说已吞下
好几个马铃薯，一副无敌于天真的样子
电闪雷鸣的夜晚，万籁俱寂的夜晚
我又把过去写过的剧本念出来再演一遍
问的人是我，答的人也是我
“不杀你天下不是天下。不杀你我就杀空气！”
2016-3-5
《一些事在暗中越长越白，有些不是》
魔鬼历来藏在细节里。我在梦里吃猪脚
醒来后，手指已被啃得血淋淋
这事失败于结构性障碍，我的手与猪爪之间
谁是谁，无法虚实互换。缺把利刃
一刀子下去，黄河水清。
而篾匠破竹直取空心，那把刀自古向空而行
每破开一节，昼夜有序对开
并早知，越在暗中的，长得越白。
又回到梦里吃猪脚这件事
梦到猪脚偏把手指咬得血淋淋，多像是，黑吃黑。
2016-2-22
《路易十六王后》
绝路也是路。淫乐的身体也通向绝望的身体
路易十六王后走上绞刑架
踩到了刽子手的脚，这个身体
又给另一个身体留下了疼痛。她说“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
像不识字的春风送来了万卷家书
大限绝命，她偏偏还有高贵
那刻，世界竟有了一丝丝的心有不甘
也品尝到了什么叫无用之用
忘记她，百般地享用过淫技，像另一个人
百般鞭挞过自己不听话的肉身
2016-2-14（情人节）
《午门》
有段时间，我一直在史书里寻找这个
专门切人肉的地方
秋风养着铡刀，也养着一种销魂，刀下的
过了奈何桥就要去做奈何人
还有人说，去吧，去逍遥，十八年后
又是条好汉，你酷，生来
就爱往刀口上走，最后，与天下
说不通的道理，在这里被孤立出来
成为留在门内或推出门外的事
这扇门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我查阅过许多朝代的腋窝，脚趾丫，臀部
最后落实在一个王朝的肛门附近
发现它并不是都很脏
除正常排泄，这里也放飞白鹤和孤鹜
朝廷一咳嗽，这地方
常出现海市蜃楼，史记者
记录过流水，也记录帆影，走另外的水路
2016-2-11
《认地盘》
总是想说：生不逢时。在另外一个地盘
情况一定不是这样
挖门前的榆树，挪地方
让它奔跑，难道别地方的春天
不是这个地方的春天
李不三的办法是不断换老婆
李不四用石子朝四面方向打
都以为，这样就有了
不同的感觉和新的时空
鸡蛋扔在鸭蛋堆里，孵出来的
还是呆若木鸡的鸡
我也想反着来，在左手与右手之间
念念有词地捏泥巴
可上苍已忘了怜惜我，比如
当初把我错生在雪山，我便与
一只雪豹为伍，岩壁上
这一家与那一家相互问候，或者
现在起，让我再一次去人间
给谁一个意外
我与我的母亲再相逢，人间有了新的火焰
对谁说，我认得那个死者
他不就是，前世走来走去
又死认自己只有这个祖国的那个人？
2016-2-9
《一些口误》
所有的酒，都爱一个虚无主义者
所有的偏头痛，不告诉你
来与去的原因。我爱着天上
没有身世也永无故乡的流星
还偏爱，哑巴镇的哑巴们
只用手势，与你谈到他是你的亲戚
但从不与你走亲。我们没有手艺
阻止遍地的花要遍地乱开花，还说
所有的鸟都心怀无所顾忌的鸣叫
这一切，都在百度搜索以外
不像列祖列宗，有牌位
连睡过几个女人，都有案可寻
我暗喜，我的一些口误
像谁的歪打正着，说过后便大风凛冽
许多事再不会自圆其说
我也爱自己，但更像在偷偷
庇护一个坏人。这个坏人经常在作案
无非是某晚喝酒中脚喝没了
又偏偏说，他就要赶去咸阳
那里有一场大战可打，生死由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