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地址：离离诗歌60首（2015年）作者：离离的离歌
2015年：写诗若干首，随笔若干，获奖若干，发表若干。
写小字近一年，越来越喜欢墨的味道。越来越喜欢写字时极其安静的自己，仿佛那就是真正的我。
感觉离我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近，感觉离我想要的生活又越来越远。这样似乎很矛盾。
应该是我最悲观最忧郁的一年，我在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老去，死去。
2016年：会是什么样子呢？
2016年：会是什么样子呢？
1. 我喜欢
我喜欢吃
烂掉一点的苹果
我总在纸箱里翻找，被挑出来的一些
有时昂首，有时低头，站也站不稳
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当我低头的时候
的确有点难过
让我想起在省城的那家医院
在众人之间
我们过了怎样的一个冬天
我突然喜欢上
挑了我的女医生
她总问我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然后，她的手术刀
对准我的身体，轻轻划开
比我削苹果时
还要轻一点
2015.3.6
2. 在医院
离开这么久了
再想它就感觉是一种罪过
但我总是忍不住去摸那几处
被人动过的地方
进去之前我曾那么害怕
我不是怕你失去我，而是担心
你看不到我时
手术室门前那一幕
作为病人家属，你签字时手会抖个不停
2015.3.6
3. 元宵节
我们没有去放烟花
而是去楼下走走
在院子里，我看见天空中慢慢升起的许愿灯
就赶紧捂着胸口
你一定不知道
那时我对你说了什么
我们都不知道
那些灯，对天空说了什么
2015.3.6
4. 风吹我
风吹我
风继续吹
我。风无数次，吹在我的脸上
像我的孩子
在我想他时伸出了他的手
风变着方向吹
吹左边的我，吹右边的我
在黑暗的街上
它陆陆续续吹干了
我的眼泪
2015.3.15
5.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
不是年龄的问题
是我们拥抱的时候，心跳的不一致
我们只是偶尔
身体轻轻靠在一起。但我一直羞于
承认这些
直到那天我们俯下身
同时捡一根筷子
2015.3.16
6. 妈妈——
妈妈，那天我真的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在广场上，在廊下我听到了年轻的
爱情的声音。两个孩子，不到二十岁
两个孩子，就足够代表了
他们相爱的快乐
我真有点难过
开始想念我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她能活着
来到这个世上
她也应该快到了
被一个男孩偷偷拥抱的年龄
我有点难过
当年的手术台上
特别冷，我不停地发抖
听那个女医生
找一把钳子，顺便和另一个美丽的女医生
对骂了几分钟
我的孩子
那时一定想藏起来，我隐隐听见
她叫了我一声
妈妈——
2015.3.21
7. 就到这里吧
写完一封信
总习惯写上
就写到这里吧，有时候和一个不熟的人说话
肯定不会多，三五句就想结束
就想说，就到这里吧
有时候害怕亲人们走着走着
就会轻声说
就到这里吧，我们再也不能
陪你了。就好像
我们用给别人的话
突然转身
都成了针芒
对着自己
2015.3.21
8. 动物的爱情
老家的旁边有个麦场
除了把收来的麦子一捆捆
垒成一个个垛
那里还可以供牲口们交配
有时候是马，也会是驴或者黄牛
会有很多人围着看，都是些成年男人
他们会抓着牲口们的生殖器，会浪笑，红着脸
我们几个孩子
躲在不远处，我们不敢看牲口们
怎么表达它们的爱情
我们就观察男人们的脸
他们似乎很难为情，又好像很愉快
2015.3.21
9. 那样的夜晚和一首诗的结尾
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你
已经三十七岁了，如果你不嫌弃
我还可以是三十八岁，或者四十八岁
我可以是卷发，也可以头发全白了
像我的姑妈
那天晚上在文化广场，我和她站在一起
我喜欢他们看看她，再看看旁边的我
你也在我的旁边，你不必担心
他们都替我想好了
怎么老去，你只要
不嫌弃
我就成为那个样子的自己
2015.3.21
10. 漫长的冬天
一个冬天，就已经够漫长的了
在北方，很多有趣的事
都被冬天省去了。我们差点就忘记了
夏天做过的事和
春天要做的事情
多么简单，在北方
只要下雪了，我们就可以不出门
不恋爱，也拒绝死亡和
失踪。我们都在家里
办公室里，在简单的植物面前
我们想不起花的颜色
每过几天，我们会给它们浇水，隔一段时间
就会剪去长歪的部分
我们在冬天
多么无奈，花也拒绝开放
我不忍再说
我们结婚快十五年了，你要不要送我点
什么花
2015.3.21
11. 音乐喷泉
夏天的时候
文化广场上会有很大声的音乐
会有很多孩子
在音乐的中央，欢笑，戏闹，绕着那些金属圈跑
他们童年的一小部分
都会这样度过
他们的父母
都怕突然喷起来
又落下的水溅湿了孩子的衣裳和鞋子
他们的父母会在很多年后
又笑着再告诉他们，那时候
音乐喷泉的水声
真是好听
2015.3.21
12. 鱼
它们看见的
一定是自己想不到的结局
只是其中的一只
真的打动我了。她不停地挣扎，不停地
大口呼吸，我把瓶子里剩下的水
都倒在她身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会对自己网中的鱼
突然流眼泪
2015.3.22
13. 从遥远的地方寄来一封信
从遥远的地方寄来一封信
连称呼都省略吧
你直接说出来
你喜欢的白玉兰在窗外正开着，而我们还没见过面
你所在的城市，对我来说如此陌生
连你也是，我们还没见过
你写信的时间也是
远离现在的很多年
2015.3.22
14. 一张旧照片
一张发黄的初中毕业照
我们都能在其中
找到自己，只有四个人
我们轻轻避开，绕过去
我们已经不忍心
让他们从旧照片里出来
而找不到照片的主人
那样，是很难过的事
就让他们一起
还在那里坐着吧
三位老师坐着板凳在中间
女同学蹲在前面
我们在后面默默地忍住
不说话
2015.3.22
15. 如果风不再吹
晚饭后散步回来
看到一个男人在路边烧东西
一个箱子里
有一些旧信封
一些旧杂志
再不敢仔细看了
我也那么烧过
在滨河路上，风就像现在这么吹
我怎么都捂不住
那些要被风吹走的纸屑
有几个同学看见了转身离开
有几个轻轻走了过去
2015.3.22
16. 凌晨两点
又过了五分钟
不能再告诉你我今晚做了什么
应该说昨晚
也不能说明天我想干什么
应该是今天
过了这个时间
一切似乎都加快了
风很快就吹走了昨天的
灰尘，又落下新的一些
这个小城总有落不完的土
我给你不停地写诗
写完一页
我就用双手轻轻
压住，顺便也掩盖了
一些往事
2015.3.22
17. 猫的春天
应该是美好的
她舔完自己的爪子
就来舔我的手，因为我的手经过春天的
很多地方，我想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2015.3.22
18. 聋哑孩子的春天
第一次见到他们，我很紧张
在他们面前
我有点手足无措
我甚至忘记了
怎么用声音把我的内心描绘出来
为此，我深感惭愧
2015.3.22
19. 我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有阵阵腹痛袭来
我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明天我要出远门
我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和他临别前亲近
然后换上干净的内衣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必须带上止痛片
和卫生棉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开花时总伴着疼痛
2015.3.22
20. 觅见
在这里找不到自己
他显然有点失望
他慢慢从沙发上溜下去，去自己的房间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写的
不一定是我最疼爱的，有些是伤
有些是意外
而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的
我对他的爱
多么微小，又无边无际
当我写下
三月，花开了
树木对春天的表达
不仅仅如此
2015.3.22
21. 我吹过一支笛子
那时候河水还是宽阔的
蛙鸣也是，我喜欢吹笛子
朝着河水吹出的曲子
就会沿着水流走
就会去很多地方
遇见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人
忙着播种，忙于收割
忙着生育，忙于在低音里离开人世
我还买过一把口琴
不吹的时候就放在口袋里
那时候农村一个小孩子的衣服
有时候是全新的
有时候是亲戚家孩子穿过的
有时有小小的鹅暖石在里面
也许有破了的洞口
所以有不同的声音
在我的耳朵里
一直就没打算停下来
2015.3.22
22. 从兰州向西
从兰州向西的那些山上
几乎没有草和树
也就没有羊群
车窗外突然有羊群
是件多么让人惊喜的事情
即使有一只也好
我们看它时，它不一定知道
山也不一定知道
它们也不知道
从兰州向西，最终能到哪里
宁夏，青海或新疆
还是一群羊在吃草的春天
23. 月亮和光
我们很少看月亮
路被街灯照亮，就忽略了月亮
床单换了新的，就忽略了月光
我们很少谈到月亮
只有在听说月食之前
多看了天空几次
天一直阴着
月亮根本没有出现
只有声音很响的摩托车
从我们身边经过，你说
只有声音没有月亮是悲伤的
24. 所有的天线都像花在盛开
我们在下面眨巴着眼睛一起喊
往左转一点
往右转一点
弄天线的人在房顶上
其实他啥也听不见
名叫喜喜，是个哑巴
后来我们才想起改用手势
我们都是八九岁的样子
每天晚上，他会向我们要两毛钱
才让进他家的门
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放在窗口的桌子上
我们都在院子里
一点也看不清楚
每次我都感觉那钱出得冤了
离开时就看看那高高的天线
像花在空中盛开
真漂亮
25. 雨下着
雨下着
我自认为看了你那么久
你的体内早藏满了小音符
我以为我的目光能替它们找到出口
我看着你走
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焦急
就像多年前吹过的竹笛又丢了
一次
直到我找不到你
雨还在你转身的地方
下着。我握着一截空空的竹子
26. 落叶
春天了，其实春天还在南方
我们看到的
依然是叶子掉光的树
依然是周末，之前的每一天
都是叶子
掉光了
27. 3月23日的诗
表姐来过了，她越来越胖
她不喜欢这样，她的裙子有点紧
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我给她剥一只柚子
我们说着话，都是熟悉的人和事
小时候她用自己漂亮的发带
给我扎辫子
我说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发现她点头的时候
就是给我举着破了边框的小镜子的时候
说你把头发这样扎起来
真好看，没等我回答
她就自己先点点头
2015.3.23
28.和一只猫说说话
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相信一只猫
而不是我的闺蜜
我更愿意和一只猫说
不愉快的事情
不体面的事情和不够坚强的自己
猫会叫，会轻轻地蹭我
我回报以
挠挠她的下巴，双手捧起她的脸
那双手
再也不想捧着别的
29. 我喜欢薄一点的书
我喜欢薄一点的书
喜欢那种看似说的不多
其实有很多故事的作者
我喜欢总带一本书在身边
喜欢阳光薄一点
只照到前面几页
或最后几页
我喜欢有点悬念的中间部分
那天在陌生的河边读书
书名和流水都可以省略
我在结尾处想起
自己不完整的一生
那是艰难的一个过程
那个下午的阳光
确实很少
30. 上山的时候看到几座房子
走了一半的路
就想在路边坐坐，看看已经荒废了的
人间。冬天离得多么近，而雪又很远
雪一定在来这里的路上
鸟儿也是，没看鸟落着的电线
交错，不安
只有几座简单的房子
山上的房子里面都住着什么呢
31. 我喜欢简单的事物
全世界的路少一些吧
那样我出门就不会再迷路
全世界的颜色
只留着白色吧
孩子你想画什么
就画什么
孩子你重新描绘一个童年吧
天空的风筝多了
是靠不住的
风也别换着方向吹
风也不要吹完大海就吹回西北
风也不要带着鱼腥味
和战争的味道吹
风请沿着一条铁路
拼命吹吧
我希望那个方向
总有人回家
32. 碎了的一只杯子
那晚我在地板上捡了很多
碎玻璃。我捡起了过世的父亲
和孤独苍老的母亲
那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捡起了
自己一张挂满泪水的脸
也捡到孩子正做的一个梦
他喃喃的声音
我捡到的羽毛
鸟儿是一年前死的
我捡到的地名，是老家的
一个原来叫芦漪滩的村子，据说是因为很多芦苇
可我捡到的芦苇，却已枯了很多年
我捡到的雨
被风带到西北就停了
我捡到被我过得不成样的生活
割破了我的手
那晚湿漉漉的我在地板上
一双惊惶无措的眼睛
一直无处安放
2015.3.23
33. 我们去看桃花吧
我们去看桃花吧
只看一朵
就知道春天已经比南方
来得迟了
只看一朵
就知道树还没有长绿的山坡上
我们眼里只有
忘记悲伤的一朵
2015.3.31
34. 电影院
在对面的楼上，我突然看到
已经成为废墟的电影院
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一个地方
和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怎么能是同一个
原来的那些声音都去了哪里
沉默是没有用的
原来的那些孩子都长大成什么样子
成长有什么用
就突然想起了他
多年前我们一起去的电影院
我坐下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我站着的地方已经不叫电影院了
春天里
一块叫春天的幕布很快就遮住了它
35. 那些桃花依旧开了
春风从南边吹来
北山的桃花就开了
去年的风从身后吹来
旧时的花香又浓了，多好啊
在路边，几块无名无姓的石头
无人爱抚
几只无名无姓的鸟，无人注视
很多无名无姓的树，划到张家的地界上
就随了张姓
那些树上，都挂着花苞
像我的灵魂
挂在我的身体上
像我的灵魂
挂在我赞美春天的指尖上
像我的灵魂，香气已越来越远
2015.4.1
36. 致一座山
我喜欢安静的
山，山坡到山顶，以及山路上
前人留下的脚印
我喜欢那双
白色运动鞋
刚好踩着另一双鞋的鞋印
和山上的黄昏
我骨子里也许有很多不安分的因素
而此时
我真的需要
这样的时刻
我寻着自己的脚印
继续走回来
37. 在医院
对不起，她对我用了
脱
这个词
对不起，她让我
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值得遮掩的
秘密
包括我身体的一部分
和我羞愧无比的那个上午
38. 讲述
在整座医院里穿行
他们都有一张愁苦的脸
就像他们看到的
我的脸
每个病人的身体里，我的目光
都去了一趟
又回来。我不是合适的那味药
我们反复用目光交流过
病情，性别，年龄，和同情
那时候，我也用目光
抚摸了自己的全身
我疼惜每一处
光阴落在上面，雪落在上面，人世间的美
我承载过一小部分
这么说吧，我把遇见的
都当做最后一面
我珍惜每一处
有我脚印的地方
2015.4.2
39. 万物
山上的花簇
越来越密，春风不止一次地
吹她们
不止一次地回忆
春风把她们叫做桃花
我叫她们万物
万物生，万物灭，万物绵延
40. 在镇北堡
我们在黄昏赶到那里
没有熟人，就你和我
没有熟人的地方就是
宽阔的地方。在镇北堡，没有熟人居住的堡子
是那副破旧样
我们走过的时候，有的门开着，有的紧闭
我知道
那里暗藏着假设的历史
我只喜欢残垣断壁的历史
我让你遗憾，你想娶我
却没有花轿的历史
在镇北堡，我们遇见了那顶轿子
被灰尘覆盖，你说坐一回吧
2015.4.3
41. 土
看到山上盛开的桃花
突然想这么写
山上埋着亡骨
山上开着桃花
土有新土和旧土
新土里埋着种子和亲人
旧土里埋着根系和刀刃
42. 苹果
我在煮去年的两个苹果
被煮后的苹果真的很不好看
像两枚衰老的乳房
今年的苹果树正在开花
清凉的纯白色，很干净
有时候，事物开花的时候，并不是我最喜欢的
但我还是喜欢吃
这样被煮熟的苹果
就像多年后
我依旧爱着妈妈的乳房
43. 在夏河拉卜楞
我们在牛羊之后来到草原，牧羊人不见了
我们在夏河的某一小块草地上，遇见经幡
我们在内心里祈祷
夏河拉卜楞寺，是黄昏里的一口钟
我们遇见的喇嘛，其中有几个还是孩子
他们目光清澈，他们的耳朵里，只藏着寺里的钟声
但在夏河拉卜楞，没有爱我的人
看着我合起的双手，和跪过的地方
44. 女儿
那时我们正低头走过很多台阶
没有风，也就没有
人间悲伤的消息
可她突然说到女儿
在医院门口被捡到时
脸上落了一层雪
现在已经八岁了
她的女儿
那时我们都低头看着峡谷深处的台阶
我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
有过小小的停顿
风突然送来一阵花香
像母亲的手
轻轻抚摸了
我们，这两个内心颤抖的女人
2015．6．15
45. 印
石头里有时间的香气，有羊群若干
有虫豸和青草的
光影，有雕刻师细微的呼吸
我说停一停吧
石头
它留下了我的姓氏
46. 盲者
一座庄院
和另外的一座
就是一个心跳和另一个心跳
有时候跳动的
是一缕炊烟
有时是一只羊
或者一只鹅
和一条静静流淌的河
去过的好多地方
都有一条河流
像那里的眼睛
我的家乡也是
有一条宽阔干涸的
河床，死去的青蛙和鱼
早已不知去向
我的家乡
失明了
47. 鸟飞鸟的
鸟飞鸟的，它飞过了蓝天
鸟飞过冬天，雪下在白色的山顶上
鸟飞鸟的，它没有低头看一眼人间
你说有只鸟儿飞过了
我们一起抬头
我们抬头的瞬间
幸福来得那么自然
2015.7.29
48. 辽远的蓝
就给我自由的一天，我不要别的。
就给我空旷的一间房子，我不要别的。
就给我一张车票，一个地址，一个手提的旧式箱子，我不要别的。
就给我转身时的那声轻轻的叹息，多年来我都在这么想。
再给我苍老的容颜，被刻满时间的伤。
也就是说，我还未经历我想要的。
想起这些时，我目送突然惊飞的麻雀，
天空多么蓝，多么辽远。
49. 那些白
蓝天之外的白云
比我想象的更白
阳光照在这些云朵上
是我料想到的
阳光有没有照到你
我开始担心
那些白
太刺眼了
它们在窗外
试图抱紧我
像我抱着你渐渐冷去的身子
希望你能醒过来
50. 让我把爱延续到天空
感觉飞机是犹豫了很久
才果断飞起来的
它离开自己的大地
就像我和你告别
那些憾事和情事
突然之间都轻了
我的左边是空位子
我轻轻地拍了拍
系空了的安全带
除了你，我能对辽阔的天空
承诺什么呢
2015.9．28
51. 于事无补
整整一个秋天
我都是懒散的，因为树叶在表达
我要表达的
风吹来，风吹来了渐凉的气息
叶子就会不停地颤抖
我在一所医院
突然想到这么一句：
医院是棵秋天的大树
树上的叶子或绿或黄
也有提前干枯的
当时，我和病人甲乙丙丁挤在楼道里
我们都好像长在同一个枝条上
我们手里拿着不同的号
我们当中
每天都有不幸离开的人
是枯了的叶子
被风吹下去了吧
2015.12.29
52. 日常
日常
就意味着充满生活的气息
比如
我们同时在擦厨房的灰尘
就意味着你发现了
我没有发现的
不管美不美
那些灰尘
都有我们想要的气息
以便我们可以一起安然地度过
又一个冬天
2015.12.29
53. 比如孤独
比如孤独，是没有星星的夜晚
我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抬头看天
就注定什么也看不到
除了此刻会在内心闪现的
往事和未知
哦，除了
我们之间无法说明了的
2015.12.29
54. 母亲
那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就我们俩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和我当初在她的子宫里
没什么两样
那晚我们盖着同一条被子
我们紧紧挨着的身体之间
还有未脱尽的衣服
我似乎就感觉到她的体温了
就像我当初在她的身体里
却隔了一层
我喊也喊不出来的
疼痛，这些年都被她一个人
受尽了
2015.12.29
55. 阳光照到安静的地方
我去了新盖的那栋楼
拿了701钥匙
电梯里空荡荡的
让人难过。天冷了
人间空荡荡的，让人难过
于是我打开了
那个门。下午的阳光照着大半个客厅
那么安静的地方
我竟然无人可以念想
那么安静的地方
竟然也被阳光照到了
56. 天空越蓝，我就越想亲人
出门时
不用回头，我知道那些蓝
都在我的身后
它们突然在我眼前出现时
我正躺在外地的草场上
那些曾经感动过我
还想再一次
将我俘虏的蓝，这些魔一样的蓝
沉默不语的蓝
不关心人类的蓝
仿佛只和我纠缠的蓝
离开故乡多日
看见它们就让我思念亲人的蓝
57. 老家
总是反复被人提起
去年冬天因车祸死过几个人
路越来越窄
因为总能碰见不认识的孩子，老人
也都是多年前的中年男人
也有像父亲一样短命的人
一拨一拨消失
我不恨那个地方
但终究也不能深爱了
父亲去世后
连想都不愿再想一下的
老家，对不住了啊！
58. 渔网
第一次见到的渔网
是被一个渔民背着
走向大海的
我跟在他的身后，风吹来很浓的
鱼腥味
不难想象，他每天也都是这么
把渔网背着回家的
鱼儿逃不出网
他的一天才是完整的
我真愿意那么跟着他
除了眼泪，我对水充满敬畏
我甚至愿意
鱼一样深情地望着他
那时候我正处于情感的低谷
我迷恋一双男人的手
在我绝望的时候宝贝一样捧着我
59. 每天消失一点
想通了，就不感觉到恐惧了
我们每一天
都在消失一点自己
前些天参加的一个葬礼
多年前就和我们有关
那个日期，也不是一下子
才靠近的
就像下过雪的冬天
雪不是一下子就堆积起来的
风刮走一点
鸟啄去一点
迎娶的鞭炮炸飞了一点
每个亲人的脚底带走一点
都是可以原谅的
60. 关于爱情
我昨日出门时
忘记了戴围巾和手套
真冷啊老天
它仿佛要提醒我
那么普通的小事
还是不要轻易忘记的好，可是
我已经忘记了曾经爱过的人
忘记了我们写过的信
相互的承诺，都不要再提了
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也没有祈求过自己
重新再爱上他们
那只是成长的一部分
我一辈子都会这么安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