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寒江-焚琴煮鹤
最初的诗人
举杯邀月-听风数雁
我猜想，在这个世界上，最先说出“化干戈为玉帛”这句话的人，肯定不是外交使节，不是王侯，也不是说客，而是诗人。还有，那个最先向贫瘠的大地，以及大地上纤弱的母性表达爱情的人，也肯定是诗人。
那个独钓寒江雪的人，那个焚琴煮鹤的人，那个举杯邀月的人，那个听风数雁的人……他们的背影曾是那样孤独，飘逸；那样沉重，轻灵；那样朴拙，优雅；那样痴迷而又大彻大悟，那样寻常而又卓尔不群，那样宁静澹泊而又充满了激情。
从“蒹葭苍苍”到“床前明月”，从先秦到晚唐，从萨福到荷马，从提耳泰俄斯到维尔吉，从公元前到公元后，最初的诗人，他们仿佛是黑夜尽头最初的天光，使世界如梦初醒，使大地呈现曙色。在传世的卷册中，虽然有的早已遗失了自己的名字，有的甚至被命运剥夺了一生的光明，但，在历史的另一端，他们的智慧、情怀以及他们的思想和精神的清辉，至今仍鉴照着踩着他们昔时的尘土，在天地间共度光阴的芸芸众生。
“唉乃一声江水绿”──最初的诗人，他们始终是民间的忠诚的嗓子。山的嗓子，河流的嗓子，原野以及农作物的嗓子。这样的嗓子最具有源头的清澈、纯净与简洁，最具有顶峰的粗犷、旖旎与高迈，同时也最具有泥土的松酥与结实，种籽的饱满与沉甸，花朵的浪漫、典雅、鲜丽、庄重与芬芳。
遭遇爱情，最初的诗人就这样歌唱：“我把苹果丢给你，你如果对我真心／就接受苹果，交出你处女的爱情／如果你不爱我，也拿起苹果想一想／要知道你的红颜也只有短暂的时光。”〈柏拉图《歌》〉。
身陷战乱，最初的诗人就这样呐喊：“前进啊，斯巴达的儿子／……对你们的生命决不要吝惜／那样不是斯巴达人的惯例。”〈提耳泰俄斯《战歌》〉
瞻望岁月，最初的诗人就这样喃喃自语：“晚星带回了／曙光散布出去的一切／带回了绵羊，带回了山羊／带回了牧童到母亲身边。”〈萨福《暮色》〉
逼近风景，最初的诗人就这样纵情其间：“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哦，最初的诗人。他们习惯于将自己的歌声像种子一样直接撒到大地上，任其落地生根或是随风吹散。他们不是语言的魔术师，不是修辞的搬运工，甚至不是知识和礼仪的传播器。在古老的年代里，可供他们参照的典籍只有生活和伟大的自然。可供他们赏析的精品只有世界，只有天空和大地残缺的一角。因而，他们的歌声理所当然是原生的，天质的，心灵的，血液的。因而，他们的歌声，才有可能如此准确无误地从心灵通向心灵，从血液到达血液。
最初的诗人。他们是黎明的奠基人。他们是最先向民间传达神示的人。他们是情感与道德最早的立法者，是春天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寻梦者、预言者和先知。
我猜想，如果没有最初的诗人用头脑为我们开启悟性的天窗，如果没有最初的诗人用真嗓替我们叩开精神家园的大门，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理解自己的心灵。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敏锐，热忱，充满才情与理智，永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善于倾听与表达，勤于思考与行动，乐于描绘与创新。
从最初的诗人身上摄取的圣光，足以照暖我们短暂的一生！
· （原载《北方文学》作者：何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