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一的诗︱今生15首
衣米一，生于60年代，湖北人，现居海南。2005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见于《诗刊》《诗选刊》《汉诗》《长江文艺》等刊及《《新世纪中国诗典》《中国诗歌精选》《文学中国》《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著诗集《无处安放》《衣米一诗歌100》。
坐火车
车厢内都是人
我是其中的一个
我不理他们
也不理车外的风景
在白天
我浪费着白天所有的光亮
然后天黑了
有小货车推过
我从一个中年妇女那里买来一本书
但并不看
它现在就压在白色的枕头下面
薄薄的被子也是白色的
有污痕
哦，整个夜晚都是一路向前的夜晚
唯一让我担心的
是我的粉色拖鞋
在黑暗中
仍然暴露出一些粉色
一个面包的上午
终于饿了
我们手拉手去寻找面包店
新鲜出炉的面包啊
像新鲜出炉的花
芬芳的，松软的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想
吃完面包
我们再接着赞美
在火里
你不知道我在火里的模样。
你以树木描述我，以灌木乔木描述我
以纸或者油描述我
你听到了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你以炮仗描述我，它是喜事和丧事埋下的地雷
你以倒下的灰来描述我。
只有这一次，你是正确的。
鸟
我羡慕它不需要路
而处处有路
羡慕它能将羞耻藏在羽毛里
而羽毛长在身体上
我羡慕它是坚定的，因此不再有背叛
它的坚定轻盈和活泼
衔着它的住所，粮食和方向
两种香水
她有两种香水
香奈尔5号和古琦
橙花，茉莉，五月的玫瑰
绿木兰加紫罗兰
不同的香味
洒给不同的夜晚、人
未知的一切
她嗅着自己
就像自己是花，是叶子
是一道可口的菜
塞尚的苹果
塞尚的苹果
幸存在桌子上，幸存在颜色里
幸存于这一刻
看着它的眼睛
生育后的苹果树死了
别的苹果也死了
留下它们，替所有消逝的苹果
呼吸，滚动
坛子
我想象我是一个女子
被人爱过。那人爱完后
收藏了我的青春
他把自己变成坛子
把我的青春装在坛子里面
往后的岁月
他不断往坛子里浇水，各种各样的水
特别是在他孤寂的时候
实际上，他总是孤寂的
为了拯救他，我决定登门拜访他
以我现在的生活
现在的容颜
我还随身带着防护罩，以防止他第二次爱我
小镇的白玛
她住小镇。带一个小孩，养一条狗
这个叫白玛的女人
和我藏在身体内的那匹马，有相似之处。
画地为牢，在自己的牧场种植喂养自己的草
不轻易嘶鸣。如果嘶鸣，必令人惊心。
因为厌恶噪音，而失去幸福。
疯少年
整个夜晚
只有他在喊叫和
捶打门窗
整个春天只有他拿着玫瑰
在寻找愿意接受玫瑰的美人
常常，他踩着一辆没有闸的旧单车
两手平举，像举着一双没有羽毛的翅膀
我们在他的飞翔中纷纷躲闪
我们目送风挟持着他的少年脸
绝尘而去
写给一只失踪的母鸡
我期望一只母鸡带回一群小鸡
我期望她不是失踪而是出门去生儿育女
我期望她现在有一个巢，这个巢已经铺上了干草
我期望她不是厌倦了我，即使厌倦也不厌倦整个世界
我期望我的家像极了她的巢，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个巢在何处
我期望那个巢旁边有粮食，附近有虫子，后方有春天，前方有夏日
我期望一只母鸡回来时爪子仍然是爪子
她成群的儿女踩着小小的爪子在我面前挤来挤去
夜的印象
唱情歌时，进来两个妖艳女子
含烟的眼，燃烧的唇。领口开在乳的三分之一处
露出肉体的白。
她们旋转一周，向每一个男人抛媚眼
微微翘起的眉稍，兰花花般的手指，尖锐
像这个夜晚，非同一般。
只是语言不纯粹，男女混杂
暗红色的灯光下，看不清是谁的脸
那个唱情歌的已经禁声。
竟然发现，夜，是雌雄同体
灯红啊酒绿啊，天涯啊海角啊
只许喝酒，不许流泪。
五十年以后
五十年以后
和土壤在一起
无名无派，天彻底黑了
五十年以后
置身于荒山野岭
想起五十年前的那个江湖
时而月黑风高时而风平浪静
五十年以后
不哭不笑不吵不闹
爱过的人，在另一个山岗
沉默得如我睡过的泥土一样
被锯断的树
树被锯开
被锯成木头
被做成桌子、椅子、柜子
做成一些
不叫树的东西
树最先被锯断的
是喉管
这一点和杀人相似
把人头砍掉
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发不出声音的树
变成了发不出声音的桌子、椅子、柜子
沉默的大多数
过着下半生
出生地很远
或者很近。但树再也没回去
那个让它
长出叶子
甚至开出花的地方
看雨
正忙碌的时候
你说下雨了
你只是从窗前经过
雨让你停下来
雨让我走过去
我们一起
站在窗前
我们爱上
这一会儿的安祥
沉静。看雨
斜着落下来
竖着
直直落下来
我们闻到
天上的气息
前世的气息
陌生人的气息
今生
我需要一间房子
来证明我是有家可归的。
我需要一个丈夫
来证明我并不孤独。
我需要受孕、分娩、养孩子
来证明我的性别没有被篡改。
我需要一些证件
红皮的、绿皮的和没有封皮的
来证明我是合法的。
我需要一些日子
来证明我是在世者，而不是离世者。
我需要一些痛苦，让我睡去后
能够再次醒过来。
我需要着。我不能确定，我爱这一切
我能确定的是
我爱的远远少于我需要的
就比如，在房子、丈夫、孩子、证件、日子和痛苦中
我能确定爱的，仅仅是孩子。
还有一种爱，在需要之外远远地亮着
只有我知道，它的存在
我并不说出
爱被捂住了嘴巴
爱最后窒息在爱里。
衣米一sy的博客
新浪个人认证诗人，作品有诗集《无处安放》、《衣米一诗歌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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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编：苍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