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地址:艾略特:诗风依旧影响当代诗坛影响中国诗人情感表达作者:PM诗歌杂志
影响中国诗人情感表达
艾略特:他的诗风依旧影响当代诗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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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是座什么城市,在紫色的暮气中开裂,重建,爆炸,尖塔倒倾,耶路撒冷、雅典、亚历山大、维也纳、伦敦,虚幻。”多年以后,西方现代派诗歌开拓者、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艾略特(Thomas
Eliot)的《荒原》(The Waste Land)以其独特的“文学想象逻辑”,依旧感染着大批读者。
今年是艾略特逝世50周年,英国艾略特学会(T S
Eliot Society of the United Kingdom)于7月18日在小吉丁镇举办2015年艾略特文学节(T S
Eliot Festival at Little Gidding
2015)。这一天,艾略特研究学者、读者用配乐诗朗诵、书展、演讲等方式纪念这位伟大的英国诗人,重温他身后难忘的文学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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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上的古典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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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曾以“革新现代诗”的卓著功绩而成为诗歌现代派运动领袖。然而,这位公认的风格前卫的先锋诗人,却认为自己事实上是“文学上的古典主义者”。
对此,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艾略特文集》主编陆建德在接受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种“古典”事实上是一种新旧交替的“新古典”。艾略特文学思想有保守、传统的一面,也有激进、创新的一面,二者的结合使他的创作呈现出多元化的格局。他继承了过往的英语文学传统如维多利亚时期文学、浪漫主义文学,并接受欧洲大陆尤其是法国新思潮的影响,形成了他独具的创作风格。法国19世纪象征派诗歌先驱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对他有很大影响。以往城市里平庸的景观难以入诗,而在艾略特笔下,却成为在平庸中发现新奇的文学新方向。他意识到,现实主义笔法可与诗人的奇思妙想相得益彰。他十分善于捕捉生活的声音,并暗含着一种对缺乏精神主导的生活的批判。
艾略特对现代诗学发展的一大成就是他重新定义玄学诗。《荒原》出版前,正值现代主义文学运动前夕。著名诗人庞德在编辑该作品时说:“1890年至1910年期间英国的大部分诗歌,都是对济慈、华兹华斯等人作品的糅杂混合及粗制滥造。但《荒原》寻求的是一种从世纪之末诗学传统中脱颖而出的新式表达。”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系教授马德琳·卡拉汉(Madeleine
Callaghan)在采访中说,从史诗到抒情诗、戏剧诗,艾略特的诗句形式多样,舒展自如;从古罗马时期的布匿战役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他的诗句穿越古今,思维跳跃。把看似衔接突兀、甚至毫无关联的场面及意象拼接起来,在难以捉摸的暗喻中,与时代同仁及历史先辈们进行心灵对话,是艾略特诗作的重要艺术特色。
在《荒原》中,叙述者、意象及风格的不断转换,令读者目不暇接。然而,卡拉汉强调,这种跳跃性并不意味着不和谐,相反,艾略特在该诗中用超凡的艺术手法将这种跳跃性加以适度控制,在看似混沌的乐感中寻求着和谐之美。在诗句的字里行间,意象本身的冲击力,通过精准的烘托,愈发显现出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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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不是情感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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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初,时任哈佛大学教授的新人文主义代表人物欧文·白璧德(Irving
Babbitt)提出,文学应讲求“纪律性”,即文学应恢复以“适度性”为核心的人文主义传统。他反对想象的过度放纵,呼吁节制情感。这对艾略特创作思想影响颇深。他在《传统与个人才能》(Tradition
and the Individual
Talent)中写道,“诗歌不是情感的宣泄,相反,它是情感的隐匿。它并非个性的表达,而是个性的逃避。”
这一点在艾略特“非个人化”的诗歌主张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谈及于此,陆建德表示,艾略特提倡诗歌不应过度沉溺于个人感受,应从个人的经验中走出来。他的诗歌像是旁观者在写作,在一种自我的张力中寻求收敛、克制的情感表达。与浪漫主义放纵式个人情感抒发不同的是,艾略特作品中所表现的,是一种“克制的抒发”,是一种感情浓烈过后的平静回忆。
然而,卡拉汉表示,艾略特一方面试图抽离浪漫主义,而另一方面,他又深受浪漫主义诗人影响,这也体现了他文学思想的矛盾性。对此,伦敦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系教授马克·福特(Mark
Ford)表达了类似的看法。福特说,艾略特虽倡导“非个人化”,但他的诗作中不乏浓重的个人化倾向。许多评论家试图从历史哲学等宏大层面来解释《荒原》,认为它展示了战后西方文明的危机和传统价值观念的没落。然而,该诗晦涩阴郁的文风很大程度上受到作者婚姻创伤的影响。艾略特曾在信件中写道:“对于她(艾略特的第一任妻子薇薇安)而言,这段婚姻毫无幸福可言。于我而言,它间接促成了我后来创作《荒原》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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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中国诗人情感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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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艾略特对中国现代诗人影响颇深。陆建德说,钱锺书在评论郭绍虞的《中国文学批评史》中的进化观点时表示,“复古”未必就是“逆流”或“退化”,现代英国文学中的古典主义也是一种革命。他说,有“历史观念”的人当然能知文学的进化,但是,因为他有“历史观念”,他也爱恋着过去,能了解“过去的现在性”,他知道过去并不跟随撕完的日历簿而一同消逝。钱锺书这里所提到的“现代英国文学中的古典主义”是指艾略特的一些文学主张,而“过去的现在性”这一表达来源于艾略特的《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此文由卞之琳翻译,并经叶公超润色)。另外,艾略特的诗风为中国诗坛带来了一种“内敛”的倾向,尤其是其“非个人化”的诗歌主张使得卞之琳等人的感情表达趋于超然、克制。
陆建德补充道,艾略特创作思想的现代性还表现在他不断超越民族局限性,对外来文化持开放包容的态度。《荒原》里有不同语种的引文,全诗以梵语结束。作为文学上的多面手,艾略特继承了古典主义,开拓了现代派。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他的诗风依旧持续影响着当代诗坛。
(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白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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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是一位诗人、剧作家和文学批评家,诗歌现代派运动领袖。出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
艾略特的祖父是牧师,曾任大学校长。父亲经商,母亲是诗人,写过宗教诗歌。艾略特曾在哈佛大学学习哲学和比较文学,接触过梵文和东方文化,对黑格尔派的哲学家颇感兴趣,也曾受到法国象征主义文学的影响。1914年,艾略特结识了美国诗人庞德。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来到英国,并定居伦敦,先后做过教师和银行职员等。1922年创办文学评论季刊《标准》,任主编至1939年。艾略特认为自己在政治上是保皇党,宗教上是英国天主教徒,文学上是古典主义者。
一九二二年发表的《荒原》为他赢得了国际声誉,被评论界看作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一部诗作,被认为是英美现代诗歌的里程碑。一九二七年,艾略特加入英国国籍。一九四三年结集出版的《四个四重奏》使他获得了1948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并确立了当时在世的最伟大英语诗人和作家的地位。晚年致力于诗剧创作。一九六五年艾略特在伦敦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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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
“因为我在古米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笼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
她回答道:我要死。”
献给艾兹拉·庞德
更卓越的巧匠
一、死者的葬礼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
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动着呆钝的根。
冬天保我们温暖,把大地
埋在忘怀的雪里,使干了的
球茎得一点点生命。
夏天来得意外,随着一阵骤雨
到了斯坦伯吉西;我们躲在廊下,
等太阳出来,便到郝夫加登
去喝咖啡,又闲谈了一点钟。
我不是俄国人,原籍立陶宛,是纯德国种。
我们小时侯,在大公家做客,
那是我表兄,他带我出去滑雪撬,
我害怕死了。他说,玛丽,玛丽,
抓紧了呵。于是我们冲下去。
在山中,你会感到舒畅。
我大半夜看书,冬天去到南方。
这是什么根在抓着,是什么树杈
从这片乱石里长出来?人子呵,
你说不出,也猜不着,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碎的形象,受着太阳拍击,
而枯树没有阴凉,蟋蟀不使人轻松,
干石头发不出流水的声音。只有
一片阴影在这红色的岩石下,
(来吧,请走进这红岩石下的阴影)
我要指给你一件事,它不同于
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后面走
也不象你黄昏的影子,起来迎你,
我要指给你恐惧是在一撮尘土里。
风儿吹得清爽,
吹向我的家乡,
我的爱尔兰孩子,
如今你在何方?
“一年前你初次给了我风信子,
他们都叫我风信子女郎。”
——可是当我们从风信子花园走回,天晚了,
你的两臂抱满,你的头发是湿的,
我说不出话来,两眼看不见,我
不生也不死,什么也不知道,
看进光的中心,那一片沉寂。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索索斯垂丝夫人,著名的相命家,
患了重感冒,但仍然是
欧洲公认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她有一副鬼精灵的纸牌。这里,她说,
你的牌,淹死的腓尼基水手,
(那些明珠曾经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美女贝拉磨娜,岩石的女人,
有多种遭遇的女人。
这是有三根杖的人,这是轮盘,
这是独眼商人,还有这张牌
是空白的,他拿来背在背上,
不许我看见。我找不到。
那绞死的人。小心死在水里。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一个圈里转。
谢谢你。如果你看见伊奎通太太,
就说我亲自把星象图带过去:
这年头人得万事小心呵。
不真实的城,
在冬天早晨棕黄色的雾下,
一群人流过伦敦桥,呵,这么多
我没有想到死亡毁灭了这么多。
叹息,隔一会短短地嘘出来,
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的脚。
流上小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玛丽·乌尔诺教堂,在那里
大钟正沉沉桥着九点的最后一响。
那儿我遇到一个熟人,喊住他道:
“史太森!你记得我们在麦来船上!
去年你种在你的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能开花吗?
还是突然霜冻搅乱了它的花床?
哦,千万把狗撵开,那是人类之友,
不然他会用爪子又把它掘出来!
你呀,伪善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二、 一局棋戏
她所坐的椅子,在大理石上
象王座闪闪发光;有一面镜子,
镜台镂刻着结葡萄的藤蔓,
金黄的小爱神偷偷向外窥探,
(还有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下)
把七枝蜡的烛台的火焰
加倍反射到桌上;她的珠宝
从缎套倾泻出的灿烂光泽,
正好升起来和那反光相汇合。
在开盖的象牙瓶和五彩玻璃瓶里
暗藏着她那怪异的合成香料,
有油膏、敷粉或汁液——以违乱神智,
并把感官淹没在奇香中;不过
受到窗外的新鲜空气的搅动,
它们上升而把瘦长的烛火加宽,
又把烛烟投到雕漆的梁间,
使屋顶镶板的图案模糊了。
巨大的木器镶满了黄铜
闪着青绿和橘黄,有彩石围着,
在幽光里游着一只浮雕的海豚。
好象推窗看到的田园景色,
在古老的壁炉架上展示出
菲罗美的变形,是被昏王的粗暴
逼成的呵;可是那儿有夜莺的
神圣不可侵犯的歌声充满了荒漠,
她还在啼叫,世界如今还在追逐,
“唧格,唧格”叫给脏耳朵听。
还有时光的其它残骸断梗
在墙上留着;凝视的人像倾着身,
倾着身,使关闭的屋子默默无声。
脚步在楼梯上慢慢移动着。
在火光下,刷子下,她的头发
播散出斑斑的火星
闪亮为语言,以后又猛地沉寂。
“我今晚情绪不好。呵,很坏。陪着我。
跟我说话吧。怎么不说呢?说呵。
你在想什么?什么呀? 我从不知你想着什么。想。”
我想我们是在耗子洞里,
死人在这里丢了骨头。
“那是什么声音?”
是门洞下的风。
“那又是什么声音?风在干什么?”
虚空,还是虚空。
“你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
也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明珠曾经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是死?你的头脑里什么也没有?”
可是
呵呵呵呵那莎士比希亚小调——
这么文雅
这么聪明
“如今我做什么好?我做什么好?”
“我要这样冲出去,在大街上走,
披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干什么?
我们究竟干什么?”
十点钟要热水。
若是下雨,四点钟要带篷的车。
我们将下一盘棋,
揉了难合的眼,等着叩门的一声。
丽尔的男人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可是直截了当,我自己对她说的,
快走吧,到时候了
艾伯特要回来了,你得打扮一下。
他要问你他留下的那笔镶牙的钱
是怎么用的。他给时,我也在场。
把牙都拔掉吧,丽尔,换一副好的。
他说,看你那样子真叫人受不了。
连我也受不了,我说,你替艾伯特想想,
他当兵四年啦,他得找点乐趣,
如果你不给他,还有别人呢,我说。
呵,是吗,她说。差不多吧,我说。
那我知道该谢谁啦,她说,直看着我。
快走吧,到时候了
你不爱这种事也得顺着点,我说。
要是你不能,别人会来接你哩。
等艾伯特跑了,可别怪我没说到。
你也不害臊,我说,弄得这么老相。
(论年纪她才三十一岁)。
没有法子,她说,愁眉苦脸的,
是那药丸子打胎打的,她说。
(她已生了五个,小乔治几乎送了她的命。)
医生说就会好的,可是我大不如从前了。
你真是傻瓜,我说。
要是艾伯特不肯罢休,那怎么办,我说。
你不想生孩子又何必结婚?
快走吧,到时候了
对,那礼拜天艾伯特在家,做了熏火腿,
他们请我吃饭,要我乘热吃那鲜味——
快走吧,到时候了
快走吧,到时候了
晚安,比尔。晚安,娄。晚安,梅。晚安。
再见。晚安。晚安。
晚安,夫人们,晚安,亲爱的,晚安,晚安。
三、火的说教
河边缺少了似帐篷的遮盖,树叶最后的手指
没抓住什么而飘落到潮湿的岸上。风
掠过棕黄的大地,无声的。仙女都走了。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河上不再漂着空瓶子,裹夹肉面包的纸,
绸手绢,硬纸盒子,吸剩的香烟头,
或夏夜的其它见证。仙女都走了。
还有她们的朋友,公司大亨的公子哥们,
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
在莱芒湖边我坐下来哭泣……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温柔的泰晤士,轻轻地流吧,我不会大声,也说不多。
可是在我背后的冷风中,我听见
白骨在碰撞,得意的笑声从耳边传到耳边。
一只老鼠悄悄爬过了草丛 把它湿粘的肚子拖过河岸,
而我坐在冬日黄昏的煤气厂后,
对着污滞的河水垂钓,
沉思着我的王兄在海上的遭难。
和在他以前我的父王的死亡。
在低湿的地上裸露着白尸体,
白骨抛弃在干燥低矮的小阁楼上,
被耗子的脚拨来拨去的,年复一年。
然而在我的背后我不时地听见
汽车和喇叭的声音,是它带来了
斯温尼在春天会见鲍特太太。
呵,月光在鲍特太太身上照耀
也在她女儿身上照耀
她们在苏打水里洗脚
哦,听童男女们的歌声,在教堂的圆顶下!
嘁喳嘁喳
唧格、唧格、唧格,
逼得这么粗暴。
特鲁
不真实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棕黄色雾下
尤金尼迪先生,斯莫纳的商人
没有刮脸,口袋里塞着葡萄干
托运伦敦免费,见款即交的提单,
他讲着俗劣的法语邀请我
到加农街饭店去吃午餐
然后在大都会去度周末。
在紫色黄昏到来时,当眼睛和脊背
从写字台抬直起来,当人的机体
象出租汽车在悸动地等待,
我,提瑞西士,悸动在雌雄两种生命之间,
一个有着干瘪的女性乳房的老头,
尽管是瞎的,在这紫色的黄昏时刻
(它引动乡思,把水手从海上带回家)
却看见打字员下班回到家,洗了
早点的用具,生上炉火,摆出罐头食物。
窗外不牢靠地挂着
她晾干的内衣,染着夕阳的残辉,
沙发上(那是她夜间的床)摊着
长袜子,拖鞋,小背心,紧身胸衣。
我,有褶皱乳房的老人提瑞西士,
知道这一幕,并且预见了其余的——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的客人。
他来了,那满脸酒刺的年青人,
小代理店的办事员,一种大胆的眼神,
自得的神气罩着这种下层人,
好象丝绒帽戴在勃莱弗暴发户的头上。
来的正是时机,他猜对了,
晚饭吃过,她厌腻而懒散,
他试着动手动脚上去温存,
虽然没受欢迎,也没有被责备。
兴奋而坚定,他立刻进攻,
探索的手没有遇到抗拒,
他的虚荣心也不需要反应,
冷漠对他就等于是欢迎。
(我,提瑞西士,早已忍受过了
在这沙发式床上演出的一切;
我在底比斯城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卑贱的死人群里走过。)
最后给了她恩赐的一吻,
摸索着走出去,楼梯上也没个灯亮……
她回头对镜照了一下,全没想到还有那个离去的情人;
心里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那桩事总算完了;我很高兴。”
当美人儿做了失足的蠢事
而又在屋中来回踱着,孤独地,
她机械地用手理了理头发,
并拿一张唱片放上留声机。
“这音乐在水上从我的身边流过,”
流过河滨大街,直上维多利亚街。
哦,金融城,有时我能听见
在下泰晤士街的酒吧间旁,
一只四弦琴的悦耳的怨诉,
而酒吧间内渔贩子们正在歇午,
发出嘈杂的喧声,还有殉道堂:
在它那壁上是说不尽的
爱奥尼亚的皎洁与金色的辉煌。
油和沥青
洋溢在河上
随着浪起
游艇漂去
红帆
撑得宽宽的
顺风而下,在桅上摇摆。
游艇擦过
漂浮的大木
流过格林威治
流过大岛
喂呵啦啦 咧呀
哇啦啦 咧呀啦啦
伊丽莎白和莱斯特
划着浆
船尾好似
一只镀金的贝壳
红的和金黄的
活泼的水浪
泛到两岸
西南风
把钟声的清响
朝下流吹送
白的楼塔
喂呵啦啦 咧呀
哇啦啦 咧呀啦啦
“电车和覆满尘土的树,
海倍里给我生命。瑞曲蒙和克尤
把我毁掉。在瑞曲蒙我翘起腿
仰卧在小独木舟的船底。”
“我的脚在摩尔门,我的心
在我脚下。在那件事后
他哭了,发誓‘重新做人’。
我无话可说。这该怨什么?
“在马尔门的沙滩上。
我能联结起
虚空和虚空。
呵,脏手上的破碎指甲。
我们这些卑贱的人
无所期望。”
啦啦
于是我来到迦太基
烧呵烧呵烧呵烧呵
主呵,救我出来
主呵,救我
烧呵
四、水里的死亡
扶里巴斯,那腓尼基人,死了两星期,
他忘了海鸥的啼唤,深渊里的巨浪,
利润和损失。
海底的一股洋流
低语着啄他的骨头。就在一起一落时光
他经历了苍老和青春的阶段
而进入旋涡。
犹太或非犹太人呵,
你们转动轮盘和观望风向的,
想想他,也曾象你们一样漂亮而高大。
荒 原 (5)
五、雷的说话
在汗湿的面孔被火把照亮后
在花园经过寒霜的死寂后
在岩石间的受难后
还有呐喊和哭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
在远山的回音振荡以后
那一度活着的如今死了
我们曾活过而今却垂死
多少带一点耐心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有石而无水,只有砂石路
砂石路迂回在山岭中
山岭是石头的全没有水
要是有水我们会停下来啜饮
在岩石间怎能停下和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子里
要是岩石间有水多么好
死山的嘴长着蛀牙,吐不出水来
人在这里不能站,不能躺,不能坐
这山间甚至没有安静
只有干打的雷而没有雨
这山间甚至没有闲适
只有怒得发紫的脸嘲笑和詈骂
从干裂的泥土房子的门口
如果有水
而没有岩石
如果有岩石
也有水
那水是
一条泉
山石间的清潭
要是只有水的声音
不是知了
和枯草的歌唱
而是水流石上的清响
还有画眉鸟隐在松林里作歌
淅沥淅沥沥沥沥
可是没有水
那总是在你身边走的第三者是谁?
我算数时,只有你我两个人
可是我沿着白色的路朝前看
总看见有另一个人在你的身旁
裹着棕色的斗篷蒙着头巾走着
我不知道那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在你身旁走的人是谁?
那高空中响着什么声音
好似慈母悲伤的低诉
那一群蒙面人是谁
涌过莽莽的平原,跌进干裂的土地
四周只是平坦的地平线
那山中是什么城
破裂,修好,又在紫红的空中崩毁
倒下的楼阁呵
耶路撒冷、雅典、亚历山大、
维也纳、伦敦
呵,不真实的
一个女人拉直她的黑长的头发
就在那丝弦上弹出低诉的乐音
蝙蝠带着婴儿脸在紫光里
呼啸着,拍着翅膀
头朝下,爬一面烟熏的墙
钟楼倒挂在半空中
敲着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还有歌声发自空水槽和枯井。
在山上这个倾坍的洞里
在淡淡的月光下,在教堂附近的
起伏的墓上,草在歌唱
那是空的教堂,只是风的家。
它没有窗户,门在摇晃,
干骨头伤害不了任何人。
只有一只公鸡站在屋脊上
咯咯叽咯,咯咯叽咯
在电闪中叫。随着一阵湿风
带来了雨。
恒河干涸,疲萎的叶子
等待下雨,乌黑的云
在远方集结,在喜马万山上。
林莽蜷伏着,沉默地蜷伏着。
于是雷说话了
哒
哒塔:我们给予了什么?
我的朋友,血激荡着我的心
一刹那果决献身的勇气
是一辈子的谨慎都赎不回的
我们靠这,仅仅靠这而活着
可是我们的讣告从不提它
它也不在善意的蜘蛛覆盖的记忆里
或在尖下巴律师打开的密封下
在我们的空室中
哒
哒亚德万:我听见钥匙
在门上转动一下,只转动了一下
我们想着钥匙,每人在囚室里,
想着钥匙,每人认定一间牢房
只在黄昏时,灵界的谣传
使失意的考瑞雷纳斯有一刻复苏
哒
哒密阿塔:小船欢欣地响应
那熟于使帆和摇桨的手
海是平静的,你的心灵受到邀请
会欢快地响应,听命于
那节制的手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一片枯乾的荒野,
是否我至少把我的园地整理好?
伦敦桥崩塌了崩塌了崩塌了
于是他把自己隐入炼狱的火中
何时我能象燕子——呵燕子,燕子
阿基坦王子在塌毁的楼阁中
为了支撑我的荒墟,我捡起这些碎片
当然我要供给你。海若尼莫又疯了。
哒嗒。哒亚德万。哒密呵塔。
善蒂,善蒂,善蒂。
查良铮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