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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nel: 我的嘴,一块石头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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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张执浩诗选(19首),刊于《作家》2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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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执浩诗选

                       

水下的事

 

垂在水下的鱼钩洋洋得意

钩尖上的蚯蚓痉挛着

受难者吸引了围观者

受难者让平静的水面生动起来

上帝知道我们

视之为奇迹的所有秘密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稀松平常

今生如此,来世也是

我们活在能见的世界里

挣扎在所见的境况中

我们做鱼钩,鱼饵

我们与上帝互为笑话

讲述给沉默寡言的河水听

 

 

没有人愿意辗转反侧

 

想一想星空

再想想星空下的仙女山

山腰上的柑橘林

山脚下的花生地

五十岁了,想一想五岁那年

同样一块地

当年种什么

现在还种什么

想一想白天电话里的父亲

他五十岁的夜晚

是否也和现在的我一样

没有痛苦,并不快乐

秋风南下

安逸中夹杂着惶恐

树叶红了,树叶在落

我一转身就能看见

造物主吊诡的笑

 

 

欢迎来到岩子河

 

起风了

来了一些水花

先前站立不动的鱼漂

现在慌张不已

埋头吃草的牛

走下河堤

一个清晨就出现在对岸的男人

现在清理鱼篓

看样子收获不大

阳光没有变化

但晒太阳的人挪了挪位置

公路上的车倒是多了起来

它们一辆比一辆慢

最后陆续停下

在一阵鸡飞狗跳声中

风也停了

静悄悄的河面上一只水鸭

在静悄悄地划

 

 

到山上去

 

雷暴从山上下来

携带着碎石块

树木们呼啸着要到山上去

黑云积压在山顶

闪电抽打狂奔的牛群

我爷爷种的桑树夹在我父亲种的松树中

我爷爷砍的树桩旁是我父亲挖的树坑

闪电照亮了坑中水

也照见了将蜕未褪的树皮

一只蜥蜴趴在石壁上

这一幕深深吸引了它

它感到热气从肚皮上升起

又被舌尖拖拽回来

夜幕还没有降临

这些活物不像这世间的东西

 

 

树巅

 

仙女山与岩子河之间有一棵柳树

从前就很高

现在还在长

从前我坐在山顶上看一些大鸟

在树杈间争吵

直到深冬,光秃秃的树巅上

只剩下一只鸟巢

一只用无数根树枝编织的鸟巢

架设在三根枝桠之间

喜鹊和乌鸦都曾入住

现在我在河边又看见了它

树巅沉浸在水底

鸟巢如墨,要在河水里浸泡很久

才能挥发开来

而那时,天已经黑透了

柳树还在长

三根枝桠抬着一顶黑轿子

在空中慢慢地走

 

 

家世

 

张万山有田地二百多亩

张德清为了读书,卖地

最后病逝于沙洋监狱

张邦林是下中农

一生受困于“历史不清楚”

我问过我哥哥张正炳:

“你有多少地?”

他说大概五十亩

最近一次回去我见他

不时眺望东南面的一座高楼

一座拔地而起的灰色建筑

“很快就要搬进去了,”他

嘀咕道:“分了我们家四套……”

那天晚上我们围坐在鲫鱼火锅旁

我们在沸腾的锅汤里辨认

哪条鱼是自己钓上来的

我父亲还在一旁活着

除了衰老和疾病

除了死后葬在哪里

再也没有什么能困扰他了

 

 

浮现

 

晨雾笼罩河面

炊烟缠绕竹园

如卵的朝阳回来了

我也回到了清白的人间

你有满肩的霜露需要拍掉

我需要慢慢饮下

眼前的这杯青山绿水

直到大雾散尽

相爱的人从凹陷处起身

终究只记得彼此的背影

 

 

消息树

 

去山顶上挖一个坑

先栽野枣,后种毛桃

再后来还种过什么

现在山顶上长满了望子草

野风吹过野山坡

我从野外归来

我要把好消息带给死去的母亲

把坏消息埋在心底

我还要挖一个坑

告诉每一个路人

每一棵树都有不同的使命

你看那无形的树梢轻轻晃动

你看那个树下的人

正在使劲地挥舞惊喜

收获不幸

 

 

一种感觉

 

把一座水塘的水放干

里面并不见得有鱼

我试过了,你也可以试试

把一座池塘里的水搅浑

也不见得能摸到鱼

每次我把手伸进水里

都能感觉到心跳

而当我每次收回滴水的手掌

我的手指依然半弯曲着

我在乎这种两手空空的感觉

仿佛抓住了

仿佛已然放弃

 

 

火灰

 

榉木烧出的灰烬和椴树是一样的

松枝和栎木燃得有些夸张

火光旁,明艳与隐晦交替的脸在跳荡

我熟悉这种百无聊奈的表情

炉火正旺,我们屏住呼吸

烤熟的花生蚕豆要趁热吃

未干的衣服要翻面烤

我用火钳在灰堆里刨出一个坑

我把红薯埋了进去

此去经年

一起烤火的人都各自东西

我仍旧在回味

那种等待红薯熟透的心情

 

 

追马蜂

 

我至今没有看清楚马蜂在空中飞舞的样子

每当蜂鸣声逼近,我竭力躲闪

事后一边庆幸一边思忖

我情急之下的样子一定是滑稽的

这一切都被马蜂看在了眼里

现在它停落在我的头顶

让我顶着它像戴着一只帽子

回到了那片原野

凋敝的枝桠间一只干枯的蜂巢

密密麻麻的蜂窝依然结实

我一直在害怕某种从来没有凑近过东西

 

 

在我们这里

 

在我们这里走路是一件大事

当你挣脱母亲的怀抱,颤颤悠悠

冲向父亲遥不可及的臂膀

那一天肯定是晴朗的

你脚下的地球是真实的

高一脚,低一脚

你踩中了我们的心跳声

不断后退中的父亲姿势不变

母亲在你身后发出阵阵惊呼

那一刻的赞美最廉价最珍贵

在我们这里你将成长为

与我们一样的动物

渐渐高大,壮实。你会明白

真正的出路既不在父亲那里

也不在母亲这一端

你将在途中拐弯

却再也没有机会踏上真实的地球了

它在你脚下也不再是圆形

你在两座坟堆之间停下来

并不害怕,却想不起

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拆毛衣

 

一件完整的毛衣拆到后面会出现若干个线头

在拆之前我们并不知道

我们坐在夜里

我们将毛线缠成一个个线陀

有的比西瓜还大

有的比鸡蛋还要小

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被卸下左臂之后还有右臂

怀抱松开了,气味犹存

你望着他的后背

我盯着她的前胸

炭火在燃烧,灰烬温情脉脉

              

 

睡莲醒了

 

水下有什么?

夕光,杉树,半边月亮。

水上有什么?

夕光,杉树,半边月亮。

睡莲在水下和水上。

她第一次有了倒影,她能看见

身体里长出了蓝莲花。

晚风吹着凉皮肤,

蝴蝶越飞越慢,

好似标本啊好像梁山伯。

 

 

花椒树

 

花椒树的叶子

在觉悟到自身的香气后

会静悄悄地落下

花椒树的主人在一旁

安静地看护花椒

由青变红

同样一棵树

以前绿油油的

现在是红彤彤的了

那一年

我过四姑娘山

满山的花椒树

正对着极乐天

 

 

锡箔

 

闪亮的日子里有一张纸

又脆又薄

窸窸窣窣

闪亮的日子里有一管牙膏

每次挤一点

我急于看到牙膏皮的内面

闪亮的生活被那个货郎担在肩上

他在哪里放下挑头

哪里就会有飞奔而来的

闪亮的汗珠

那些闪亮的人儿啊

为短暂的美好积攒着

积攒着

 

 

垂向地面的枝条

 

三个石榴越长越大

今天我看见

它们把那根树枝拉到地面来了

它们一边拉一边害怕

附近在落叶

蝉鸣声也越来越大了

 

 

夜行火车上

 

集中在铁皮罐头里的灯火

一盏一盏灭了

歪靠在梦乡边缘的人随肉身轻晃

一张脸浮现在漆黑的窗玻璃中

玻璃外面是零星的山河

你呆呆地看着

浸泡在夜色里的那个人

那张厌世的脸上

写满了对尘世的渴望

气雾在他前额凝聚成珠

滑下来,滑过了

他的眼窝、鼻梁和下颌……

 

 

在无名山中

 

大荆山从秦岭一路逶迤

来到我的眼前

我高的时候它们就低

我们像捉迷藏的两个人

却不担心彼此走失

小时候我不知道这些山中之山

叫什么名字

现在仍旧不知道

但我听过山里的人

给它们取过乳名

他们念叨着这些名字老去

他们死后就葬在山间

栎树掩映,荆条丛生

静静的山风翻过静静地坟地

大荆山到了我这里后

渐渐忘记了它的出处和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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